- 桃屋迷迷糊糊醒来,昨晚明明是在山神庙睡下的,仿佛还做了一个分外奔波,分外晕乎的梦,再一睁眼,身下柔软的被窝没了,取而代之石板地一片,周围更是乌漆嘛黑,不见五指。 凭借熟悉的水滴声和阴冷潮湿的氛围,分辨出来,自己这是到家了。 说是家,也不是。 他平日不住这间屋子的,也根本不知道,家中还有这么个监牢一样的黑盒子。 “姐姐?”嗓音颤颤巍巍地,回荡在密室中,吓得自己更害怕。 捂住耳朵,乖乖闭了嘴,缩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石门开了一个缝,锦娘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晦暗的微光中。 她端着一盏蜡烛,光影明灭间,看不清神色。 “醒了?”她问 “母亲,我怎么回来了?山神呢?姐姐呢?” “在外面野了这几天,还以为你会更想母亲。” “桃屋当然想念母亲,只是昨夜睡觉时还身在山神庙,现下却回来了,有点奇怪。” “那个神仙,方才还来绣房问你,是否回家了。你自己惹的麻烦,要自己解决才是。” “什,什么麻烦?我们有麻烦了吗?山神大人是个好人,她救了我,怎么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呢?” “行了。”锦娘摆摆手,意识他闭嘴,“问东问西的。来见见你姐姐吧,不是一直找她吗?” 说完头也不回就朝外走,桃屋赶紧跟上,他很想姐姐,平日里,母亲很少在,长这么大,大部分时间都是姐弟俩一起生活。 这里真的是我家吗?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些屋子。 尤其是这件亮堂堂,暖洋洋的大屋子,还有这张大床。 他以为,那石棺,是一张床。 锦娘用绸缎,将棺口盖住了。 躺椅上,仰面躺着一个男人,桃屋也从未见过。 这人只穿了中衣,扣子半开着,肤色惨白,殷红的丝线环绕着他。 姐姐不在。 锦娘却指着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说:“来,看看你姐姐。” 桃屋一步步走近,明明面前是自己信任的母亲,可心里却怕极了。 不祥的预感拉扯着他,也催促着他,向前走。 “啊!”他喊了一嗓子,转身想跑,却被锦娘拎住了耳朵。 眼前这男人的情况,过于瘆人,或者可以说,椅子上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人。 只有半边人的身体,肤色惨白如尸,另半边,是未完工的布偶。 皮肤像被剪开的布料一样摊在椅子扶手上,再垂到地上。 桃屋动不了,又吓得忘记了合眼,这么被逼着看了个仔细。 这就是一个布偶,还是一个用红丝线穿起来的,傀儡布偶。 煞白发青的皮肤敞着口,里面却没有内脏与血肉,只见得一具骨架。 那骨架,也不是寻常完整的一副人体,而是用一块块、一段段骨节,以红线缝纫在一起,组了这具成年男子的身量。 旁边摆着锦娘的针线匣子,她正在给傀儡的身体换上新的“布料”。 缝了一半了,新皮粉嫩而细腻,与被拆开剪下的旧“布”颜色,截然不同。 锦娘平日柔柔弱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此时力气却大得吓人,桃屋给她拎着,往前一送,那傀儡尸首便近在咫尺。 他尖叫起来,在半空胡乱蹬腿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锦娘幽幽开了口:“跑什么呢?这就是你姐姐啊,快摸摸她。” 语气中透着疯魔后,胜利者一般的满足。 手上的兔子吓得愣磕磕的,动也不敢动,她便有些不耐烦了,抓起桃屋一只手,不由分说按在刚刚缝上的,一块粉白“布料”上。 “觉不觉得有些熟悉,这就是你姐姐呀。” 桃屋瞳孔一震,全都明白了。 “你杀了姐姐,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是我们的母亲啊!” 他被豢养的头脑,根本不足以理解现在的局面。所以只能喊叫,只能痛哭流涕又恐惧地挣扎,纵然知道,这是白费力气,也知道,自己在喊出真相的那一刻,就注定活不下去了。 “我养你们这么多年,有吃有穿,现在轮到你们报答了,怎么还质问上我了?”锦娘拎着他,来到石棺前,将上面改着的绸布一把掀开。 露出里面森然白骨、大红喜服,还有一株株摇曳生长的桃屋幼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