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悬檀有一个困惑。 “困惑”,原本是个最不与他相干的词儿。心生了好奇,方能拘于困惑。而归墟主,是个寸心难动的人,如今,竟也有了能为之而好奇的事。 实为怪哉。 若真细算起来,却也不能说是“如今”,似乎从多年之前的那个秋夜开始,随着那个小小的不速之客,有些本不该存在的困惑和迟疑,便由此纷至沓来了。 当年,仙魔两界那一仗打得格外惨烈。云筝郡主自焚于阵前,换来了仙军之胜。她的灵魂流过小东海,终在崖岸尽头,湮灭于虚无。 归墟神宫的那盏长明灯,也随之灭而复明。 就是从那日起,悬檀整夜睡不好觉。 灯火复明,他本因此松了一口气,可却不知何故,夜夜难以入眠。 熬了几日,心中烦闷,干脆披了衣裳起来闲逛。应了择日不如撞日的道理,那晚的月色瞧着格外好,既然睡不着,便走走赏月罢了。 却没成想,刚推开门,就瞧见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姑娘,孤身一人蹲在廊下。 他屋里黑灯瞎火,外面如水的月色打过来,片刻间晃了眼,再定睛时,这小姑娘正拿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瞧着自己。 恐惧、惊讶和期许混在一起,这样复杂的情绪,超出了悬檀能理解的范围。于是他决定,直接略过难解的部分,转而欲从这小孩的外表上,识出她的来历。 是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小姑娘,即便当下灰头土脸,像个坑里爬上来的小猫,仍掩盖不住一身灵气。尤其是那双微挑的杏子眼,流转着他从未见过的明亮,比当夜的月光还要亮。 然他并未从小姑娘明澈脱俗的眉眼上多作停留,转而瞧了瞧她泥污的素白裙角,还有灰扑扑的脸,得出了结论。 “哪来的小妖精?” 这不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答案,只随意推测罢了。对于悬檀来说,这个不速之客,不可能是凡人,那么究竟是仙,还是妖,倒也没有太大所谓。 是以,他不明白,这姑娘为何那样急于解释,高声纠正,说自己不是妖,而是仙。 还是一个刚刚化形的仙。 且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个阶段的小仙,是格外脆弱的,如果没有族中前辈仙者的护佑,像这般在外瞎跑,极有可能半路夭折。 而自己,仿佛是她这几天来见到的第一个神明。 想来也是,归墟神宫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一个仙家府邸,这小仙游荡多日,没被东荒密林中的凶兽生吞活剥,真是算她运气好。 而后死里逃生出来,遇见了悬檀,可也是说不清,这好运气是帮了她,还是急转直下了。 悬檀没打算多管闲事。 可人家小姑娘自己开口了。 一句“前辈,您能帮帮我吗?”脆生生遏住了悬檀手上闭门的动作。 也是因此,“莽撞”这个词,继“明亮”之后,成了第二个,悬檀在心里对这小姑娘的定论。 不过,他虽寡情,却并非无礼。 没有弱者开口求助,强者浑然不睬的道理。 所以他耐下性子,给出了一个谨慎周全的“帮助”。 建议她,趁早回家。 是谨慎,是周全,可都是自以为的,甚至想都没想过,此法对这个柔弱而狼狈的姑娘来说,可行与否。 且他说完话,很有功成身退的架势,随即一个反手合上了门扉。 不打算出门闲逛了。 外头的月光明晃晃,却一点儿也不暖和。秋风已然萧瑟,就刚才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穿堂的凉意便浸透了单薄外袍。 太冷了,还是回去躺着吧。 他闭上眼,眼皮却很不配合,较劲一样在半睁不睁的边缘拉扯,就这么颤抖着视线,沉默挨了一会儿,好不容易上来些许困倦,却在这个当口,从小东海上来了一股长风,抚过无边莲叶,穿过书斋迎水的大开窗,灌进屋里。 长明灯火跳跃,饶是隔着屏风与窗纸,挡着帷幔和柜架,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辉光仍旧扰人眼帘,跳动着,催开了他竭力入睡的一点神思。 鬼使神差地,方才闭门之时,那小姑娘的表情涌进脑海。她的脸颊被月色映照地晶莹白透,嘴唇却浅淡,少有几分血色。面上迷茫,还有点委屈,仿佛正想说些什么,就被门扉隔在了外面。 悬檀忽而有一个猜测。 他复又起身,大门再次被推开,廊下蜷缩着的小小身影,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个孩子,不知道家在哪里。 不过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