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那一整天,直到入夜就寝,咏夜都有点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些什么呢? 她说不准。 那扶桑是赤红的,赤红如血,落在她疏冷的气魄上,有一种矛盾的惊艳。 可惜却并未在发上停留太久,就被摘了下来。 一整个晚上,那花儿都被她拢在袖中。只一朵小花罢了,早该将它丢了完事,但就这么不知不觉揣回了屋子。 扶桑娇嫩,失水太久已经现出疲软,蔫蔫地垂拉着瓣儿。 咏夜将它插在一个小茶盏里,想了想还是往里头倒了点水。 怎么说也是人家送的东西,扔了太没礼貌。这么自我安慰一番,心里便宽松了许多。 也不知这宽松有几分真几分假,反正等她仰面躺在床上,双手平放准备入睡之时,眼皮却怎么也合不牢。 一闭上眼,狐狸那张脸就在面前晃。他身上的息泽好似穿过了一堵堵墙过来,就萦绕在鼻端,淡淡的草木之气,夹杂初春泛着料峭青湿的山野花香,微凉却氤氲,仿佛乍暖还寒时,浸口入腹的一盏冷酒,滑过喉咙引得人一个激灵,而后热气便冉冉熨帖而上,哄着肺腑都温软香醉起来。 她想起当时自己那少见多怪的反应,心里头懊悔万分。不过簪朵花而已,虽然不论眼神、笑意还是他说的那句话,无一不昭示着醉翁之意与狼子野心。 在动作上,却拿捏得不失一点分寸,他的手甚至没有沾到她,耳畔的微痒,可能仅仅来自鬓发,还有花萼与皮肤的厮磨。 可咏夜她自己,却反应过度了。事后想起了,不得不承认,当下那一刻,说是忌惮狐狸的前科也好,或是自己个儿被旖旎的氛围冲昏了头脑也罢。总之,倏然之间,咏夜的心里是真的兵荒马乱了。 这才以至于,一向沉着的刺客,头一回出了纰漏,在未摸清来者底细之前,自己先慌了。 她匆忙往后退。 因是跪坐着,所以这一下,急切虽急切,动作实则不大,更不至于跌着,只撤身坐后去而已。 没想到花灼能俯身追过来。 事后复盘,她又糟心地幡然悟出来,花灼当然会追过来啊,自己怕是正着了狐狸的道。 他分出一只手来揽着她,掌骨细韧而有力,单手便擎稳了她的腰,托护着落在身下的草甸上,神色如常甚至还略带关切,仿佛没他这么一护,咏夜还真就能因此闪了腰。 另一手却昭然若揭,经由耳边滑落至她身侧,撑着,将人牢牢困住了。 不过也只是片刻,没等咏夜推拒的手给心口来上一下子,便识趣地退开了。 他站起来,衣袖上的落花纷飞,咏夜坐在地上,从低处只能仰望。 居高临下的视角,神官睥睨着他的神主,背后是铺天如盖,大朵大朵的嫣红木棉。 花灼没有让这样以下犯上的姿态持续太久,只一个打眼的功夫,他已然弯下了脊背。身子俯下来,肩膀倾覆低垂,伸出了手臂。 掌心朝下松松回握,他恭敬地不去直视她的眼,目光清浅如羽,若有若无地落在裙摆、肩头、颈上,掠过耳畔的扶桑花,而后细细地扫过她的鼻尖和唇角,默然滑落向旁。 他合着礼数,准备扶不小心跌坐在地的神主起来。 咏夜抬眼不抬头地瞥。花灼的脊骨压得很低,又很稳,端着的手臂也是纹丝不动,仿佛是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拄在那里安静等着自己去扶靠。 木头。 咏夜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看床帏子,觉得自己这个形容格外不错,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 她晃晃脑袋,复又合上眼,准备顺着木头的形容,做好入睡的准备。 刚闭眼,脑海中便不由分说地往外闪现出景儿来,怎么可能是木头呢?那个时候,分明觉得,是有一株桃花向自己攀枝靠来。 我可去他的吧。 咏夜一巴掌拍在脸上,把这要命又矫情的比喻从脑海中拍飞,一个翻身坐起来。 今天这觉我看是别睡了。 于是披衣起来,简单裹了外袍,就溜达出去了。 青要山本就比外头更暖和,没有倒春寒这一说,晴好无风,不必添衣。 今夜皓月千里,云障将月的晖光聚拢在山间,川野上下澄明若水,不必秉烛。 山里头才享过一通大宴,说是给中山神主接风洗尘,但青要山上没那么些规矩,酒过三巡,姑娘们便全撒开了,笑闹嬉戏,满场子追逐,斗酒斗诗,或长歌或乱舞,总之耍得不亦乐乎。 当然,绕着花灼敬酒的姑娘们,尤其络绎不绝。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