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算起来,那晚,虽然自说自话,但这二位,多少也称得上同为沦落人了。 其实并未喝太多,只是话略多。 反正谁也搞不懂谁,说了便说了,权当倾诉独白一番,“对牛弹琴”,总比遇上那话不投机还非要应和的,或者是狗头军师瞎支招的,比这些要好上许多。 你想,那“牛”,任你天大的八卦、百转的愁肠,全是过耳旁风,他不当回事,也就不会乱讲。最重要的是,他不聒噪,也不与你抬杠,更不会教你如何追姑娘。 岂不甚好? 所以这俩“牛”,不是,这俩人,就着一壶酒,几两清软湖风,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散伙时早过了三更。 逐神坎有宵禁,三更后,需家家闭户,不得上街走动。 但街上却算不上寂静,巡夜的武卫一队接着一队,漆黑的靴子踩在地上,像千篇一律的节拍,盖过鸟虫之声,回荡在空旷的街巷。 他们的职责是守卫,除了沉睡的街市与百姓之外,更重要的是守卫宵禁后该有的宁静。 但今夜是个例外。 南市大门紧闭,落了三道门栓,两把大锁,仿佛里头锁着满城金子,任你神兵几何都休想砍破。 时过闭市,只许后门出,不许前门进,这是铁律。然而,此时此刻,大门外却站着一个人。 此人通身上下乌漆黑,宽大的兜帽盖过额头,挡住了大半张脸,仅剩的下巴尖,也匿进了衣影之中。 他站在门前,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便有武卫从里头开了侧门,恭恭敬敬把人迎进了城。 前后不过片刻的功夫,有序无声,连门楼上宿的寒雀都未被惊动。 二人沿着隐蔽小巷速行,直至一院落后门。此处背阴,竟也不点灯。绰绰树影挡住了侥幸漏进来的几丝月光,将四下蔽了个严实。若非敏锐之人刻意搜寻,是绝无可能瞧见阴影之中,十来个武卫全副装束,依墙站着,岿然不动仿佛石铸的修罗像。 这些“修罗”看见来人,又好像看不见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带路的扣了门,只侧身到一旁守着,此处再往里,就不是他这等无名小卒,所能立足的地方了。 门开了一条缝子,黑衣人侧身进去,借着门板开合,院中廊下的一点微弱烛火,可隐约见着门边悬挂木牌上,三个墨笔小字。 南市监。 门关严了,复又全黑一片,十多个壮硕男子聚在此处,却连呼吸声都轻若不闻。别说有歹人,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然而就在他们的头顶,几层楼高的地方,方才还在把酒闲聊的归墟主悬檀,此时正靠坐在角楼飞檐上,将自己的身影与屋檐融为一体。 他面上无甚表情,眼中更无丝毫醉意,正颇为悠闲地目送黑衣人走入内院,那神色,仿佛守株待兔的猎人。 眼下,谭延昭自正厅迎出来,朝来人俯首作礼。 悬檀暗想:来得倒是快。 既然来了,如此,今夜事也毕了。 他抚了抚衣襟,借着云过月影的掩护,从楼顶飘下,羽毛落地一般轻悄,而后慢吞吞闲逛一般回客舍去。 巡街的武卫错综游走,他丝毫法术不用,仅只身一人两条腿,竟从从容容全绕开了。 而他的身后,逐神坎夜色涌动,像涨潮的湖,没过所有人的秘密。 - 转眼翌日。 花灼走出屋子时,咏夜早在湖边耍完一套刀,正坐在厅中吃早饭了。 咏夜带着瑾俟,瑾俟旁边还扒着一个浮觞,三人围坐一张方桌,没见着悬檀。 他没急着过去,而是懒洋洋靠在二楼小平台的围栏上,此处能俯瞰整个大堂。 他想,咏夜一定是看到自己了,但却装作没看到。 堂中情况很有趣,正是早膳点儿,来来往往的宿客不少,但不知为何,咏夜他们那桌却像个孤岛,邻挨着的几桌都是空的。 看着看着,就闻见一股子青苦青苦的药味从身后飘过来。竹苓端着一碗棕黑发绿的汤药,准点出现在他面前。 “前辈该喝药了。” “前辈怎么不下去用饭?” 花灼将药碗往栏杆沿上一搭,也不着急喝,半拿半放的。 他瞟了一眼大堂,有男子正一边避开咏夜,一边与同伴窃窃私语,表情微妙。 “这是哪一出啊?”他目光发冷,从那几人面上一一扫过。 “哦,无事。”竹苓盯着那颤巍巍的碗,生怕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