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大理寺牢房里,萧长捷和赵继德面对面坐在地上。 萧长捷也是第一次听外人谈论起凉州之战。 赵继德平静地叙述着那一战的始末,在看客眼中,这些仿佛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那一战在萧长捷心里,却是日日午夜梦回,魂牵梦萦,无法挣脱的枷锁。 “我虽不知道郡主是如何活下来的,但单凭郡主能活下来,就值得赵某倾佩了。”赵继德冷静又冷酷地说:“按照他们的想法,凉州,不该有人能活的下来。” 萧长捷狠狠地猛吸一口气,压住嗓子里的哽咽说:“他们,是谁?” 赵继德盘着腿不紧不慢地说:“郡主别着急啊,这个故事很长,你听我从头说。” “事情还是要从安城大捷说起。当时郡主射杀单于,夺回了焉知山,这才有了凉州关隘。没有凉州之前,雍州便是我大周对抗北羌的第一道防线。可有了凉州之后,雍州理所当然地退居二线,雍州近五年的人口也比五年之前翻了三番。”赵继德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郡主可知道这是什么概念?”赵继德直直地问萧长捷。 萧长捷皱眉,不知道赵继德是什么意思。 “意味着你北境军不需要再四处募兵,光北境三州就可以自给自足了!”赵继德冷冷地说:“郡主可想过,这样一支有屯田,不受长安管制,完全隶属于你镇北王府的军队,有多可怕?” 自古皇帝就怕军权太大,可他镇北王府,也姓萧啊! 萧长捷这样想,便也这样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怕王府军权太盛,可我兄长十岁就入长安为质子!父王只有我兄长这一个儿子,这难道不能代表我父王的忠心吗?” 赵继德笑着摇了摇头说:“原本是能,可你出现了。凭你的功绩,统领北境三十万大军是迟早的事。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就算皇上能相信一个将儿子送到帝都的父亲,可怎么相信一个与兄长并不亲厚的妹妹呢?” 萧长捷正要辩驳,就被赵继德打断了。 “再者,你觉得镇北王府往长安送个人就算尽忠了?你们未必也将长安的人想得太好了吧?在他们眼中,为了权利,骨肉可杀,至亲可杀,挚爱亦可杀!”赵继德冷冷一笑说:“信任是不存在的,他们只相信利益和握在手中的权柄。” 赵继德冷静地说:“而他们,惯会以己度人。” 萧长捷张了张嘴,半晌说:“就算是这样,可他们怎么能确定,除掉了镇北王府,羌人打不到长安呢?若是国破家亡了,争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赵继德笑着摆了摆手说:“郡主不是设局人,自然不懂设局人的心思。对他们来说,你们镇北王府的威胁,远比异族大得多。” “他们,是谁?”萧长捷重复问了这个问题。 赵继德却只是笑着,随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 天? 这是暗指皇帝了? 她堂哥李建成? 萧长捷刻薄地说:“不可能,李建成那个人我了解,他没这个胆子。” 赵继德听着萧长捷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有了知音一般开心地说:“郡主所言不错。当今圣上软弱仁慈,可他舅舅,却是个狠角色啊。” “杨燮?”萧长捷问道:“为什么?若他外孙上位之后他想除掉我还情有可原,现在就对北境动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赵继德笑着说:“郡主也知道太子继位之后一定会忌惮镇北王府,难道杨燮会不知道?太子即位后,面对一个德高望重的王叔和一个赫赫有名的帅府,怎么可能不动手?退一万步,太子不动手,若北境生了二心怎么办?只要你们想,大周的半壁江山随时都在镇北王的股掌之中啊!” 若失去了信任,猜疑必定无穷无尽。哪怕是比干刨心,也无法自证清白。 事已至此,萧长捷算是彻底明白了此战原委。 为何援兵迟迟不到?又为何军粮出了霉物的时候军中又恰巧出了奸细? 这一切的巧合都是人为,为的不过是除掉可以威胁皇权的镇北王府罢了。 可怜凉州十万将士和三万百姓,无端做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萧长捷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地上的稻草,像是要攥住什么似的。半晌后她平静了下来,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赵继德说:“你说的这些全是猜测,可有证据?” 赵继德一听,来劲了。 他连忙坐到萧长捷旁边迫不及待地说:“我没有证据,但我们可以查啊!将杨家查个底朝天,不怕查不出来证据。” 怪不得赵继德今日一定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