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并非一条朝着固定方向奔驰的大河,而是无数树杈般的结构,如同一棵树冠朝着高处无休止拔高,树根朝着低处无休止地深扎的巨树。树干是这个宇宙不可修建不可违逆的时间线,每一个分叉则是一个多元的变化,至尊所为即是关于这棵巨树枝丫的裁剪。
即便是强大如祂们亦无法推倒树干。
一个宇宙之中站在顶点的生灵能看清这棵大树的树叶,因为每一个宇宙的诞生象征这棵树结出新的嫩芽。当他踏上归一之路,他终于能看清树叶外延伸出的枝条,由此得以呼唤己身的全部,寂灭一切照亮唯一,成就一个不受树叶束缚的存在。
祂走了出来,但并不全是美好,离开那颗巨树本身,外界是空泛的虚无,是无法穿透的雾,是难以揣摩的土。好像文明起源最初的模样,即便是至尊也在其中摸索前进。
这是至尊狩寂照之时瞥见雾与土时感到的一丝迷惘。
祂似乎再度回到了婴孩时期,外界的一切对祂都是威胁,都是新鲜。同样,祂不再拥有保全己身凌驾万物的力量。虽然时间又过去许久,这样的感觉早已被抛之脑后,但现在,狩望着那抹曦光,望着那手持长剑的羽化者,那沉寂的柔弱感再度浮现上来吞没了祂。
那光芒无比璀璨,却像祂面对漆黑的雾一样带给祂深邃的惊悸。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下意识的,狩轻声问道,声音很轻,这不符合祂这样一个奔驰草原的猎手,像害怕惊扰了什么东西一样。
羽化者抬起头,目中是旋转的金莲。
他的目光笔直穿透了狩,平静中蹭出凌厉的细雨。
“与我立契。”羽化者再次重复。
狩握紧弯刀,祂的至尊器,沾染了无数生灵之血的极兵。以往自己握住它感觉前方的一切都会低首,现在狩握住它,只为了给自己带来那么一点安全感,像婴儿面对新世界攥紧拳头。
不……不对!
这个羽化者的状态全然不对!
狩吞咽,拒绝的想法已经浮现,但祂不再能像之前一样说出口来。随着羽化者的曦光呈现,剑身低垂,时间悄然编织成网。祂有所预感,拒绝的话会被杀掉。
就是这样简单,祂拒绝就会死!
祂拒绝过,拒绝过不止一次,每一次祂都死了,然后这个生灵会来到这里重新提问。
狩悚然,浑身上下都渗透着冰冷的寒意。
“你终于意识到了。”羽化者看上去十分欣慰。
草原上掀起一阵风,牧草翻起波涛般的涟漪,狩猛地昂首,祂嗅到了风中异样的气息。祂的猎场中怎么可能传来硝烟的味道呢?狩眯起双眼,盯住在风中卷起的火星。
另一边,羽化者站直了身体,不再随意,显然他同样察觉到了来到这片猎场的不速之客。
“别呀,立契什么的还是太沉重了不是吗?“来者笼罩在猩红的大氅下,很轻挑,笑嘻嘻地走来。草原的尽头的红日不知何时变得如鲜血般殷红,洒下的光如泼洒的血。
“剹!”狩惊疑。
猩红大氅下的男人拍了拍狩的肩膀,“年轻的猎人哟,你可知晓咱们这位出名的黎仙为何需要立契?立契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它象征无条件的约束,虽然对双方都很有用,可有的人生性就是喜好自由的,你是驰骋草原的猎人,应该是最自由的风啊,怎么能有立契的想法呢?那简直就是限制你的牢笼!”
男人浑身都是写意般的轻松,可猩红的日光随着祂意志的到来顷刻侵占了这片猎场。
狩的道韵对祂来说不值一提。
“黎仙。”男人转过头,带着戏谑冷漠的笑,“你的把戏该结束了。”
“看来你们终于坐不住裁剪了分叉。”李熄安说道。
在杀死狩的那一条时间线上,这个生灵没有到来。
对方的到来意味着那条时间线被裁剪掉了,或者说不再能被李熄安影响,他以宙法抵达的未来不再生效。这个男人要将李熄安所在的时间线引导到另一个轨道上去。
“说的我们像辛勤的园丁似的。”男人耸肩,“不过你在做的事情太危险了,宙法真是很蛮横,凭空便让一条枝干分叉出那么多的枝条来。我为了节制你施加的影响,的确辛勤劳作了很长时间呢。你要夸赞我的勤劳倒也不过分,连我都觉得自己过于勤劳了,就连这个时候都盯着你……所幸没错过。”
“开帝阍。”男人舔舐嘴角。
至尊契约,契约隶属黎仙,契约名为“开帝阍”。
立下开帝阍之契约的至尊将背负一条存在黎仙的未来,这个未来就连至尊都无法知晓究竟将到达怎样的程度。黎仙每一万年才能行走一次降黎明,其中的间隔便是行于未来的开帝阍中。
一个羽化者在复数的至尊未来里寻觅修行。
黎仙拥有宙法,他绝非随意签下开帝阍再开始行未来路,他是先行未来路再立契,以此将那条未来的路径化作真实,他永远会选择正确答案,永远会选择最有效的那条路。
但这一次,开帝阍不再被允许。
它不再往外分叉枝条,它开始逆向改变枝干。
“没有意义。”李熄安说道,“你这个时候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