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太行。 一株比拟山岳的古木正浮泛荧光。 它的叶子淌过金色脉络,自树梢垂下瀑布,在夜幕里像悬空的黄金缦纱。 那如无数条巨龙纠缠着盘旋而上的树干表层龟裂,在裂开的深痕中同样是安静流淌的熔岩辉光。 隐约间,能捕捉到弥漫出来的古老篆文。 “这棵树一直如此么?”树下,有人问道。 玉钗顺德抬起头,眼瞳里倒映如穹顶的庞然树冠。 “不是……”楚杏儿咽了口唾沫。 她都在这待了几年的时间,见证这棵伴随赤蛟的老树缓慢崛起又被罗刹占据,直到蛟龙归来将罗刹泯灭,洗涤,铸就成如今山岳般的古木。 虽然巨大无边,但仍然只是株树而已。目前未开灵智,更别提崛起。 她也不清楚这棵老樟树怎么就在今夜成了这副模样。 “你知道吗?”楚杏儿扭头看向另一边。 那里蜷缩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未入阳神,无法化为人形。之前的人形模样是狐族崛起特有的魅惑之术,听说在过去,不愿意苦修的狐妖便依靠此术摄取其他生灵的精气。这是楚杏儿知晓的,但玉钗顺德知道更多,她说在更加久远的时代,狐是祥瑞的一种,天生神圣,所谓提前修为人身便是天生神圣的象征之一,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狐族成了这副样子。 失去了神圣,成为诸灵眼中的欲望。 这些暂且不提,楚杏儿听青焰见过,这狐狸应当是最先寻到这个地方的生灵。 白狐摇头。 “那便是突然发生之事。”玉钗顺德思索。 她在这棵巨树上感受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在她到来时都是没有的,直至今日,直至今夜此时。 枝叶剪碎月光,在玉钗顺德面前投下三两片月影。 她想到了什么。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看见了高天云层之后的满月。 因为月亮么? ………… 同一时刻,月球。 年轮中心。 两个人影坐在那,看着这颗星辰的大地尽头。 缓缓旋转的莹蓝大星填满了那个方向的画面,瑰丽壮阔。 “我从未听说过羽化者。”李熄安摇头。 他在刚才仔细搜刮了一遍自己的记忆。 瑶池一梦行于九州的时候,行走世间八十载,从未听闻“羽化者”这个称谓。倒是真一之上的律道境,为圣,这点他知晓且有人提及。有言道,律道之境界,能清楚感受到宇宙中的规则,也就是“道”的体现。律道之名的意思,便是以己身律令规则,合道且不被道的洪流吞没,方为圣。 过去的九州只有圣者,不曾有羽化。 也许羽化只是隐秘时代对于圣的称呼,但李熄安很敏锐地察觉到远远不止是如此。 若是圣,称律道便是。 羽化之人,有一个称呼,叫“仙”。古代修道士修炼到极致。跳出生死轮回、生老病死,是谓羽化成仙。在之前,李熄安对这句话的理解,大概是古人对那些强大的修行士的描述,他们想象出一个名词来描述那些强大的、不可触及的存在。羽化是跳出道,而圣是掌握并运行道。 “羽化者,并非圣,对么?”李熄安问。 女人眨巴眼睛,似乎有点惊讶。 “我都还没说几句话呢,你怎么就得出结论了?” 她舒缓一口气。 很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能说说你是怎么察觉的吗?” 李熄安沉思片刻。 “在现世,我遭遇了来自旧九州沉眠至今的祖,他们无一不向我传递一个信息。九州坠落,无道可依无道可寻。他们是祖中的无可撼动者,按理说历经九州末尾的漫长岁月,他们理应律道成圣。但他们没有,停留在真一不得寸进。” “九州无道。” “那个时候,这颗星辰就失去了诞生律道生灵的能力。” “隐秘时代便又存在道了么?我想是没有的。”李熄安说。没有来的,他又补充一句,“现在似乎也没有。” 女人惊愕了一瞬间。 放松的神情在李熄安说完后面那句话时绷紧。 可很快恢复了常态,她摆手。 “好吧好吧,不得不说你的直觉很敏锐。羽化者,并非圣者,的确如此。两者之间有非常大的差别,不是一点,是非常,本质上便不相同。星海中的那些生灵称呼我们为圣,无外乎我们无法企及至尊,却又能感知并运行规则。” “所以,你们究竟是什么?”李熄安再次问道。 “以及,你们究竟去星海做什么?我见到了库库尔坎,他应当是与你同一层次的生命,他死了,头颅被铁索埋葬在海渊之底,与他的城市和文明一起。” “嘘——”女人将食指放在唇上。 这瞬间归寂。 将李熄安问出的话语抹平。 “不要提及,他们会发现。” “但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这对一个死去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随着日月轮转,处于这片大地上的生灵终将知晓过去。我若是回答,你便知晓,要知道提前并不是好处,是诅咒。” “想好了吗?” “要得到答案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也许会是你的生命。我无法保证你知晓这些后的将来。”女人从未如此肃穆。 她望向身旁。 那对沉淀着金子般的眼瞳凝视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女人笑了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声调都打在了虚空中。 整片大地在扭曲,不,应该说是他们脚下的年轮在变化,扭曲! 出现涟漪。 李熄安与外界的联系被生生切断,他此刻不知道自己处在何处。 唯有身旁这个女人继续说着,像诗人吟诵诗篇,也像孩子念叨童话。 她挥手,瞬息间整个月球推开。 李熄安此刻和她并肩坐在空寂的虚无中,遥遥望着那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