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熄安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 温暖的光幕将他包裹,暖流让他的四肢百骸都舒缓下来,在他穿过那扇“门”的瞬间,仿佛身体与灵魂在穿过某种帷幕,介于水面或镜子,与从前一模一样。 登天这种事在他这似乎竟然称的上娴熟了。 灵魂深处的战栗很快停下,他得以睁眼打量现今的昆仑神宫。 随后,他笑了。 青铜巨殿的中心处,有一座通天的石柱,表面覆盖黑岩,有崩断的锁链,还有其上静静淌过的熔岩。灵魂的战栗平静下来,可血液却在沸腾。那座石柱上有同族的气息,有真龙死在这座石柱上,流干了龙血。 “锁龙柱。” 这便是长白山天池之底遗失的锁龙柱。 昆仑青铜城,星海为剪影,而这根石柱顶天立地!与这里的纯净安宁比起来,这东西显得格格不入,充斥着不祥与狠厉。仿佛石柱上杀死的龙还没有彻底死去,骨血仍在流淌,灵魂盘旋于此,等待有朝一日咆孝世间。通明座所言,让他小心,因为锁龙柱被招摇揽星夺去了。 但李熄安注意到了通明座的一个描述。 冰冷刺骨的水,冷到连他的火都能熄灭。在九州,李熄安只在两个地方感受过这种水流,一者是黄河之底,一者是昆仑瑶池。长白天池,昆仑瑶池,起底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想通。 一个虚幻的影子出现了。 看不清脸,只是俯身,微斜身体,举平手臂向着前方。这样的影子不计其数,他们指着同一个方向。 青铜大殿。 李熄安收回目光,跟着影子们的指引走向神宫的深处。 等他抵达青铜城门前时,他抬头,发现那根石柱的奇怪之处,再度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问题。这根石柱并非从下而上的伫立,而是颠倒着,从天上伸到地下。天上……李熄安知道,昆仑神宫的天空便是瑶池。 李熄安伸手,要推开眼前的青铜巨门,所有的影子都指向这里。 他发力,可青铜巨门纹丝不动。 门太过沉重了,哪怕青铜城没有拒绝他,可他单凭现在的力量也根本无法推开。 这算是意料之外了。 老人苦笑。 他伫立门前,勐地嗅到一阵花香。 还没来及看清眼前的景物,视线便被一只纤细漂亮的手挡住了,那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很快便顺着面颊伸到了脑后,指尖流过李熄安的发丝,最终按在了那支冰玉般的发钗上。 “果然。”声音很轻。 视线的遮挡消失,李熄安发现那张熟悉漂亮的脸和自己隔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可以无比清晰地看见那丹凤眼角的丝丝绯红,和这座青铜城一般,未曾改变。 可在他再想看清那对眼睛时,对方跳开了,舞蹈一般,裙摆在空中划弧,勾勒出美好纤细的身形。古朴的青色裙摆翻飞,像林间翩跃的蝴蝶。直到羽翼收拢,发丝安静的垂下,女孩抬起眼睛,目中沁透着天青的澄明。 “你怎么老成这样啦?”青鸟笑着问,语气就像在笑话朋友走路摔跟斗般。 在那笑容下,李熄安也跟着笑起来,“大概是出了点小事。” 故人重逢,却仿佛彼此从未离开过。至少在青鸟眼中是如此,五六载岁月,对于至尊座下的神使而言几乎是眨眼之间。这点时光在她眼中可能连分别都不算,充其量是算是睁眼眨眼明天见的水平。 可另一边似乎就不是如此了。 不光是身体散发着死气,就连身畔环绕的灵都是枯败的。 仔细端详了下,于是又问道:“好吧,先不问你这个跟斗摔得如何了。但是,我的长生钗呢?你脑袋后面那根簪子根本不是我的!” 青鸟的语气恶狠狠的,一下子从美好翻飞的蝴蝶变成了只炸毛小猫。 “这件事啊……”李熄安的眼神在延伸,眼童深处泛起回忆的雾气。分明不过几载时光,却仿佛相距了千年般漫长。 他们对这几载时光的感受恰好相反。 ………… 青铜城外,老槐树下。 过去那座由无垢昆仑玉构成的石碑已经消失不见,化作利刃。此刻那里的空缺处坐着青鸟,她双手环抱膝盖,聆听着老人讲述的故事,故事并不美好,字里行间都是血腥味。 “所以,你变成了这副模样?”青鸟抬起脑袋。 她轻轻叹了口气。 “无可撼动者们,也离去了两位么?赤蛟,你比我想象的更强大,强大的多。他们的决定不会错,将力量托付给你,这是他们在死亡之前能赠与九州后世生灵的最后一份礼物。” 这个漫长的数载时光太沉重了。 这是九州的新生,伴随着毁灭,君王,诸灵,长生者携着这片早该坠落的大地缓缓前行,每一步的踏出都是血和尸骨的累积。 “你在生命的最后选择了这里?”青鸟问道。 “当然不是。”李熄安回答。 “我就知道。”青鸟都嚷,又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那你来这干嘛?长生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得到过,在过去。何况现今的昆仑也无法让任何生灵成为长生者了。我制成的那支长生钗更多是一点祝福,希望你……活下来。” “可我似乎失约了。”李熄安长舒一口气,“玉钗顺德上人也将她的长生钗给了我,含义不言而喻,这么说来,我一下子辜负了两份美好的期望啊。” “你看那根石柱。”李熄安指向天空,“是过去招摇揽星杀死真龙的锁龙柱,我说的没错吧。” “不全是。”青鸟说道,“它的渊源可能更古老些,只是那位祖没必要和你们说这些。” “它是怎么出现在昆仑神宫内的?” “招摇揽星送来的。”青鸟垂下眼帘,天青色在她眼童深处沉淀,像一处深湖起了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