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的水域很大,官府根本无法控制,这种情况,自秦汉开始,就一直有水贼聚集,哪怕是最太平的时候,这样的水匪也不曾绝迹过。
老人道:“所以……接下来……”
老人捏着手中的黑子,下在了棋盘上。
道人低头一看,却见此子一下,自己已是输了。
只是棋盘上的棋局胜负,这道人早已不再关注,他关注的是现实中的棋局。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老人道:“接下来如何?”
老人道:“水贼们一破德化县,将其夷平之后,城中上下,俱都屠尽,江西这边,都指挥使司下辖各卫,也要做好准备,趁势合围,将这些水匪,统统诛尽。”
老人说罢,眼里掠过了杀意,他嘴角勾起来,露出森然的笑:“这样一来,水匪作乱,误杀陛下与张安世人等,各卫剿尽水贼,头功一件。新君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就算新君意难平,大不了处置布政使徐奇人等,可他们至多,也不过是失察之罪。新君刚刚继位,直隶那边没了张安世,群龙无首,此时,朝廷想要长治久安,就不得不安抚天下,新君的威望,不如朱老四远甚,他能有何作为?”
“退一万步,就算新君愤恨,可又如何呢,知道真相的人都已死了,而铁路的账,也因为一场变乱而彻底的清除干净。你知道为何……很多时候,人心会思变吗?”
道人道:“愿闻其详。”
老人道:“很简单,因为很多账,都不清不楚,很多的事……都理不清。所以,大家都喜欢放火烧仓。可放火烧仓……终于只是小术,若是账目太大,牵涉的更多,涉及的更广,就非是区区一把火可以解决问题的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场民变,就是一次兵灾,如此一来,所有的账目,所有不清不楚的事,也就彻底的可以随着无数人的死亡,彻底的清洗干净了。”
老人道:“铁路没有修,不打紧,可以报上去,说是贼子扒走了所有的铁轨。仓库的银钱没了,可以说是被贼子袭掠一空。有一些早想让他们死了的人,就如那个该死的礼部尚书刘观,平日的时候,谁敢动他一根毫毛?可一旦民变滋生,就可说此乃变民所为,死于乱民之中。”
道人叹息一声,才道:“若如此,此番却不知要死多少人。”
老人倨傲一笑,道:“为了天下太平,剪除酷吏,为了将来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死这数千数万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道人低头,默然无语。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你心慈手软了?”
道人摇头。
老人笑着道:“老夫老啦,能活多少年,可老夫实在不情愿,这数百年的基业,尽毁于朱老四和张安世之手。祖宗们的十数代恩德,方才有今日鼎盛,怎可衰弱在老夫的手里呢?何况,你难道忘记了吗?从直隶回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对张安世此等酷吏们,痛骂不绝?他们不但强迫没收士绅的土地,且还强迫雇农接受土地,哪怕是对有志气而自食其力的农人而言,此等不劳而获的收入,无疑是一种羞辱。”
顿了一下,老人接着道:“正因如此,天下理应回到它当初的样子,不该再让这些人胡闹下去了。老夫历经数朝,哪怕是在太祖高皇帝和元顺帝时期任官,也不至今日这般荒唐的地步。”
道人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只是此事太大,一个不好……”
显然,道人还是心里有着余虑。
老人则是慢悠悠地道:“其实一开始,老夫能有什么作为呢?他朱老四毕竟是天子,张安世毕竟手握精锐兵马,位极人臣。所以……还要多亏了修这铁路。”
道人狐疑地道:“修铁路莫非成了好事?”
老人道:“当然不是好事,却也因祸得福。当初要修铁路的时候,许多人兴高采烈,以为正好可以借此牟利,这布政使司还有各府各县,尽都如此。还有那些士绅,一个个也觉得可以借此获利。可老夫却早已知道,会有今日了。”
道人更显不解了,随即便道:“今日?”
老人道:“指望这些人干什么大事,是不成的!他们娇妻美妾,只要朱老四的刀还没有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就总觉得……还可以继续厮混一些日子。可修了铁路,老夫就自知,许多士绅都会参与其中,他们这些人,看到的只是眼前之利,却看不到即将到来的风险。那朱老四可不是昏聩之主,这笔账,一定是要和他们算的。”
“你瞧,现在账终于来算了,可正因为要算这笔账,反而成了最好的时机。平日里,你若是跟他们说,要谋刺天子,要诛张安世,他们定是一个个肝胆俱裂。你去和徐奇这样的人说,他说不准,早已暗中上一道奏疏,将你揭发。可现在呢?现在大家都知道不久之后就要大难临头了,你这时候和他们说这些事,他们却已知道,生死只在今日。鱼死网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那就只好跟随老夫破釜沉舟了。”
说到这里,老人脸上现出几分成竹于胸之色,接着道:“区区一条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