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好着呢。”
朱棣道:“人老了之后,这身子垮塌下去,也不过是一朝一夕之间,切切不要以为身子还如年轻时的硬朗,你瞧瞧你自己,你头上的白发,比朕多的还多呢。”
亦失哈却是渐渐地红了眼圈,整个人也显得伤感起来,幽幽地道:“奴婢也没想到,怎么好端端的,几十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朱棣笑了笑道:“是啊,几十年一晃眼就过去了,上天留给朕的时日想来也不多了,只是朕乃天子,世上还有许多未竞之事,若是不能早日办干净,真让朕遗憾啊。”
说着,朱棣幽幽地叹了口气。
亦失哈似乎是了解朱棣的,却道:“陛下办的事,哪一件不是利在千秋?千秋之后,必为天下人所颂……”
朱棣摆摆手道:“你错了,朕和太祖高皇帝所做的事,哪一件哪一桩,都是腥风血雨,不被人唾骂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敢做什么圣君?不过……朕将手头这些事干完,朕的儿子,朕的孙儿,就有机会做名垂千秋的圣君了,所以啊……朕来担着这骂名,也无不可。”
亦失哈道:“陛下……”
亦失哈想说点什么。
朱棣打断他道:“你也是久见人心的人了,难道会不懂吗?朕看你懂的很,只是在装湖涂而已。朕这些日子,益感倦乏,偶尔会回忆往事,而今思来,朕百年之后,朕之儿孙与后世百姓们,倘若真生于清平的世道,他们一定不会懂,也不会明白,朕这出大漠,追亡逐北,且又靖难功成,治天下以苛政的种种事迹。”
“他们岂会知道,这鞑子你若是不去打,他们便不会友善共处。也不会明白,建文所谓的‘善政’,为何会败亡于朕手。更无法理喻,为何朕总要大加屠戮,非要杀的血流成河,才要罢休。”
说着,朱棣一笑,又道:“说不准,他们会认为,朕骨子里便是残忍好杀,就喜杀人为乐呢。”
亦失哈红着眼眶道:“陛下……别说了,别说了……”
朱棣道:“那就不说了,你叫个人去告诉张安世,就不必中旨了,直接传口谕,教他一切便宜行事,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亦失哈便道:“奴婢遵旨。”
朱棣阖目,只道:“朕乏了,歇一歇。”
亦失哈看一眼朱棣,便悄然退下。
…………
此时的朱金,得了一份字条。
只一看字条,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满脸堆笑之人,每日逢人便露出宛如弥勒佛一般的笑容,可现在,他的脸却板了起来,再无那和颜悦色的微笑,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冷然。
“召各大钱庄。”朱金道:“所有钱庄的掌柜,统统都来。”
很快,许多钱庄的掌柜、大掌柜,甚至是总掌柜纷纷抵达,他们进入了商行的总部。
乌压压的人,静候着什么。
朱金沉声道:“因钱庄储备金的问题……”
朱金背着手,大腹便便的踱步,穿梭在一个个掌柜们之间。这些掌柜都是熟人,有不少人,都是朱金亲自提携起来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所有人都安静地垂着手,洗耳恭听的样子。
朱金继续道:“为了防止储备金不足,联合钱庄上上下下开始收缩放贷的业务,所有的贷款审批,不再是掌柜负责,万两纹银以上,需总掌柜审批,五万两以上,要交老夫审批。”
此言一出,方才安静的厅中,顿时哗然。
这些掌柜,无一不是精通钱庄业务之人,这等于是直接捂紧了钱庄的钱袋子!而以他们多年的经验,一旦这个消息放出去,对于绝大多数的商行和商户而言,不啻是天塌了一般。
“朱公。”有人忍不住忧心忡忡地站了出来道:“若是如此,真要出大事的啊,不少的商行……他们……”
朱金压压手道:“现在的行情,还用说吗?再者说了,现在是什么情势?诸位都不是聋子瞎子,一定都有耳闻,这是芜湖郡王殿下仔细斟酌之后,得出来的结果,也是为了免使钱庄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好啦,就照着这样办。”
听说是芜湖郡王的命令,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无词了。
只是,许多人的心开始乱了起来。
有人满脑子嗡嗡的,竟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也有人只觉得眼皮子不断地跳动,不再受自己身体机能的操控。
朱金吩咐完后,便让众人退下。
他则端坐着,等那些掌柜都退散之后,方才道:“现在起,闭门谢客,所有访客,一概不见。告诉他们,近日身体不好,不便相见,当然,要客气一些。”
一个在旁候着的书吏点点头,遵照着去办了。
朱金这才站起来,表情越发的凝重。
沉思了良久,最终,又恢复了从前如沐春风的笑容,摇摇头,喃喃道:“管他呢,由着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