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州刺史府中,有一身形文弱,面容四十上下,却满头白发的男子,正身穿官服,趴在桌上浏览文书。 “苏郎中,如何了?” 门外传来一声略带笑意的问话。 “哦,刺史大人来了。” 苏秀林抬头看了一眼,还是耐着性子起身拱了拱手,然后又坐了回去。 刺史于宠正准备笑脸相迎,却见对方已经地下头去,不由好生郁闷。 不过以他的身份,倒不至于因为这等小事就置气,只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问道:“这些商户投来的竞书可不能全信,我见过最夸张的,明明只有二十匹马十个车队,硬是敢说有百匹马三十队,哈哈哈。” 苏秀林却没有接茬,反而说道:“我看得仔细,不可能出现此等情况。” 于宠自己尬笑了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秀林却又问道:“于刺史,下官仍有一问,这个共济堂,说是迎州那边的药行?” 下官并不一定指下属,也可以用于官吏的谦称,他虽是京官,却只有六品,刺史实权管制一方,是四品。 于宠却不像他那般不擅长人情逢迎,当然不会直接认下,毕竟人家在京,还有个身为国公的老泰山,于是客气地回道:“苏郎中有所不知,这共济堂并非是药行,而是药铺,实际上开药行的,乃是药铺中的账房。” 一顿药行药铺的说辞搅得苏秀林一阵头疼,搞了按天只挺多最后一句:“一个账房怎么开得起药行?” 对于不擅经营的苏郎中来说,他觉得这很不可思议,甚至在心里猜测,莫非也是有个好岳父? 于宠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反正听说他在迎州风头不小。哦对了,日前迎州刺史还给我来了一封信,说那人颇有弈棋天资。” 苏秀林立时来了兴趣,但转念一想,摇头道:“你们南原道哪有什么天赋异禀之人,邢刺史恐怕夸大了。” 他虽性情执拗刚强,却也不是真正的傻子,话一出口就感觉自己好像把眼前这位于大人也给骂了,于是找补道:“也就是于刺史你棋力深厚些。” 于宠心道这也算是给面子了。 他干笑道:“不敢不敢,在苏郎中面前,于某可是个臭棋篓子哦。” 苏秀林算是找到些感觉,应和道:“于大人棋力不俗,自然不是什么臭棋篓子,这么说实在太过谦虚了。” 于宠被这个于棋道颇有名气的人夸赞,很是受用,正想再客套两句,却见有人在门口通禀。 “于大人,苏大人,先前说得那个奔雷门的人来了。“ 听到这话,于宠还没开口,苏秀林先站了起来:“他们来信说的那个杜星也来了?” 通报之人表示不知,但一行人都在外面,随时可以叫进来。 苏郎中兴奋道:“快快将人叫进来。” 于宠也是无奈,这还在办公呢,一听到那个在江南道声名鹊起的棋坛后辈来了,这爱棋如痴的郎中就直接不干了。 不一会,进来了两人,其中一个人至中年,豹头环眼,一脸凶相,上前道:“见过二位大人,在下奔雷门迟飚,特……” 话没说完,苏秀林已经跨过他,迎向了后面那个神色有些高冷的青年文士:“你就是杜星?” “在下正是,敢问大人是……”青年文士的话语中并无多少敬意。 “本官户部郎中苏秀林。” 听到这话,杜星的神色变了变,心里既是尊敬,又是惋惜,诚恳地说了一句:“见过苏大人。” 两个爱棋人士很快就去促膝长谈,把刺史和迟飚晾在了一边。 于宠干笑了一声:“迟门主,这边坐。” “刺史大人近来可好……” 迟飚也是一脸尬笑,杜星的确是他请来的,只是这书生脾气臭骨头硬,砸了好些银子才叫他服软。 但人来了之后,他发现这厮也是不好控制,要不是南原道的棋手水平整体不行,他是真不想惯着。可惜现在没得选,就只能任他使性子了,先达到目的最重要。 另一边,杜星已经和苏秀林手谈上了,啪啪地落上子。 旁边尬聊的两人见状,也是凑过来观看。 这迟飚是个纯粹武夫,顶多算是识文认字,还是小时候被老门主逼着学的,什么下棋之类的是一窍不通。 不过,如邢松柏所说,绣州刺史于宠的技力是比较高超的,只看了几眼,便很快沉入了棋盘上的厮杀之中。 苏秀林因为公事缠身,耽误了对弈棋的钻研,如今难以触及最顶尖的层次,但仍旧是一流高手,而杜星这后起之秀与其杀得有来有回,显然也不弱。 于宠微微点头,低声说道:“两人都是当世高手,这样的棋局难得一见啊。” 迟飚勐勐点头,同样低声说道:“刺史大人说得对” 其实他屁都看不懂。 时间过去许久,苏秀林把手中棋子丢在棋盘上。 “哎。” 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杜星能明白他所思所想,知道这是在悔恨没有坚持棋道,如今遇到自己这样的高手,便力不从心,感到遗憾。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苏秀林却是率先笑了笑:“小杜,以你目前的水准,若是随本官返京,定能名动京师啊。” 在大乾,并没有棋待诏这种光凭下棋就能获得的官职,但不少官员喜爱,凭此道亦能结交,像杜星这样的文人,到时候写两首诗包装一番,未尝不能被权贵看中。 杜星此人虽一幅文人傲骨的模样,但归根结底仍拒绝不了权力的诱惑,听见此言,顿时感觉遇到了知己。 之后便是一幅纳头便拜的戏码,迟飚在边上乐呵得不行,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自己替苏秀林找来个精通棋道的后生晚辈,总算是有些功劳吧。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下限,在结识杜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