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正在阅读的可能是机密文件,当我坐到她对面喊她名字的时候,她恍恍惚惚地抬起脸来,一看到我便手忙脚乱地把文件收起来了,还问我有没有看到。既然是这么重要的文件就别在餐厅里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看啊,我不由得这么想,但她时而脱线的行为也不是今天第一次了。这样的人负责监督我,她的上级真的放心吗?
她握拳抬到面孔前咳嗽了下,迅速把神色调整到工作模式,再从包里拿出了另外的文件。上面大概是记录了安全局对我的心理分析和她应该提的问题等等,她一边询问、一边还把我的回答记录下来,或者打几个勾几个叉什么的。文件也是平放在桌面上,丝毫不在乎被我看到或者被饭菜汁水沾到什么的。就如她所说,像这样的问答无非是些程序性行为而已。
“……那么,你现在对她,对海妖的印象如何?”她问,“已经改变了吗?是否认为她很恐怖?”
我不假思索地说:“不,我说了很多遍,我没有受过洗脑,我与它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她能否理解爱这种概念都是未知数吧。而且你也别再说这种话了,说得多了,说不定真的有人会信的。”她说,“如果没有觉得她很恐怖,那么现在的你到底还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什么呢?因对方是长得像异性一样的生物而产生的本能好感?多年亲密相处而产生的家人式感情?还是说……母性?”
“母性?”我不可思议地反问。
“是啊,这是局里的心理分析师的推测。她好像也觉得这个推测相当离谱,所以只是跟我提了一嘴。”她说,“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哦。我不是说海妖具有社会常识意义上的母性,但是你看,你的肉体被她大幅度改造,混入了一些她的性质。所以从生理意义是,你确实能够视她为你的再生母亲。”
“是这样吗?”我居然有试图在“它”的身上找寻母性的踪影吗?那也过于荒谬了,也难怪连如此推测的心理分析师本人都觉得不足为信。
“就当成是乔……当成是那个心理分析师的胡思乱想吧,没必要那么认真。”青鸟失笑摇头,索性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你现在仍然对正常的异性产生不了欲念吗?”
这个问题也是梦境里的我遇过的,梦境里的我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在做“怪梦”之后会对所有异性失去欲念,也不知道“怪梦”本身的由来。
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所谓的“怪梦”,就是我对于“它”的强烈记忆,即使身处于梦境也会无意识上浮的现象;而对于所有异性失去欲念,则是因为我与“它”之间的亲密接触过于漫长和频繁而病入膏肓的“异常癖好”。
我认为这是自己本来就有的异常癖好,只是在与“它”邂逅的那一天才终于自我觉察到了而已;而安全局的心理报告则认为,这种违背正常人伦观念的异常癖好,是“它”以邪恶的魔力从外部强硬地植入我的脑组织里的。
“你不是说自己以前暗恋阮文竹,还对她有过强烈的心动感觉吗?”当时的青鸟是这么跟我说的,“这就说明你本来是个对于异性有着健全癖好的人,一切都是海妖的错。”
对此,我的回答是,“这只能说明当时我的异常癖好和正常癖好是共存的,而在与‘它’共处的几年里,膨胀的异常癖好排除了正常癖好,仅此而已。”
对我的内心世界来说,自己对于“它”的爱与欲望,必须建立在源头是自己的基础上。一旦开始怀疑自己受到了洗脑,开始怀疑自己是被植入了外部念头,势必会在内心世界里为自己脱罪。我太了解自己了,我一定会这么做的。但那是何等无耻的作为,而且,我对于“它”的感情也会因此而成为谎言。
但之所以会如此抗拒,就是因为那对我来说是个过于甜美的可能性了吧。如果我是被操纵的,我多少就能宽恕自己了。
我到底是受过洗脑,还是没有受过洗脑?
到底是希望自己受过洗脑?还是希望自己没有受过洗脑?
一旦自我深入这个话题,思绪就会变得混沌,就连理智都在混沌中逐渐地奇怪起来。
“是的,还是产生不了那种欲念。”我回答了青鸟先前的问题。
“这样就有些糟糕了啊……无论是相信你的主张,还是相信我的主张,你的癖好都是被‘它’搅得乱七八糟了。这样一来,你今后岂不是只能从怪物那里感受到生理冲动了吗?”
“言之有理。”
她故意用不正经的口吻调侃我,“所以,要不要青鸟姐姐来帮你矫正矫正啊?”
“免了。”
“口气突然好冷淡!姐姐我有点受伤哦。”
我感觉她今天不太对劲,玩笑话都开得口不择言了。而且似乎又忘记了维持与我之间的距离感,她是忘记我过去几年都做过什么事情了吗。
另外,她虽说自称“姐姐”,其实也没比我大几岁吧。
说不定比我还小呢,不过即使比我小也最多小个一两岁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