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我面对着他,深深地呼吸着。而站在旁边的乔安则连忙说:“等等……李多这次救了这么多人,真的是很多人,就不能原谅他吗?他是做过很多坏事,但应该可以将功赎过吧?就算现在还不可以,他以后还可以再救很多人。要是现在死在这里,那些本来或许会得救的人就……”
“他把我的父亲碎尸万段,喂给了魔物。”剑齿冷冷地说,“即使他今天和明天救了再多人,我的父亲也不会复活。如果他杀死了你的家人,又在别的地方救了你素未谋面的几百条人命,伱就会原谅他了吗?我只想要他偿命。”
乔安还在绞尽脑汁,“但是,但是……”
“谢谢你帮我说话,但是不用再说了。”我早已做好了思想觉悟,先是阻止乔安,再对剑齿说,“能让我写封遗书吗?”
“可以。”剑齿点头。
我拿出了手机,默默地操作起来。说是写遗书,其实遗书早在与魅魔决战前就已经写好了。现在只是稍微增减几句话,再检查是否有错别字而已。这样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呼叫外援的嫌疑,但是剑齿没有阻止,只是一言不发地审视着我。片刻后,我编辑好遗书,发送给了青鸟。
接着,我将手机关机,转过身背向了剑齿。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即使不用看也感觉得到,他高高地举起了剑,对准了我的后颈。
下一刻,破空声从身后响起。
后颈传来了剑锋切入皮肉的剧烈痛楚。
然而,剑锋仅仅是切开了一点点皮肉,就停止了下来。我感受到剑锋离开了后颈,随即身后响起了武器掉落在地上的动静。
回头看去,只见剑齿像丢了魂儿一样地后退着,接着落魄地跌坐在地。
“杀父仇人居然真的是个被魔物洗脑的好人……”他掩面痛哭,“怎么可以有这么过分的事情啊……”
片刻后,他捡起那把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天台。
——
我以为自己真的会死,也做好了杀人偿命的觉悟,而剑齿却就此离开了。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处于某种强烈的纠葛之中,不知道是否应该杀死我;又或许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杀死我,只是这次的事件令他发生了改观。他最初与我见面时散发的杀意是货真价实的,估计后者的概率比较高吧。先前之所以没有阻止我使用手机,或许是因为他也在期待我真的呼叫外援。那样他就能够重新下定决心杀死我了。
他似乎对我产生了某些误解,以为我真的是被魔物洗脑,以为我的本性真的是个好人……然后基于某种原则性思想而放弃了复仇。但我真是如此吗?连我自己都无法确信。无论如何,哪怕做好了杀人偿命的觉悟,我其实也是不想死的。既然都活了下来,我当然不至于转头就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但是我都已经把遗书发给青鸟了……之后要如何向青鸟解释,成为了我眼下最无措的问题。
而且即使这次剑齿没有将复仇坚持到底,那么下次呢?如果又出现了新的复仇者,比如刀齿或者枪齿什么的,他们最后也会像是剑齿一样转身离去吗?当然不可能那么指望。剑齿之前的话语我也认同,无论我在别处救了多少条人命,对于那些受害者来说,都比不上自己最重要之人的命。
加入安全局成为执法术士,像英雄一样将小镇从危机里拯救……这样的经历对我来说宛如白日之梦。
然而,就像是我结束了魅魔的梦,我的梦或许也会在某一刻被谁结束吧。
没过多久,安全局便组织队伍来善后了,而我和乔安则乘坐安全局的车子离开了白日镇。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回归柳城安全局亲自报告。
现在虽然是白天,但按照我们的生物钟已经是深夜了。乔安在车上睡着了,我也趁机补了个觉,并且进入了塞壬的梦境。
塞壬告诉我,魅魔的灵体由于和雾之恶魔深度结合,灵体碎片里混合了太多雾之恶魔的部分,整理全部记忆还需要一些时间。但如果不求全部,只看一部分,现在就有一些能看的。她这次又有了新的花样。因为只有部分记忆的话就无法形成映射体,所以她要把记忆整理成书本的形式供我查看。
看着正在忙碌的她,我却是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做了也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曾经有说过,如果我变得彻底无法召唤塞壬之刃,她就会真正地消失。换而言之,如果我死了,她也会死。
或许在一些人看来我的想法过于多愁善感,塞壬之刃仅仅是武器,哪怕有着灵魂一样的东西,也无非是我的分灵,又何必以看待独立生命的眼光看待她呢?但是,每当我在梦境里面对她,都无法仅仅将其视为武器或者分灵。尽管如此,我却险些毫无自觉地连累了她。是因为她仅仅在自己的梦境里登场,所以我就在现实里就无意识地忽视了她吗?
我希望自己能够做出无愧于自己内心的抉择,但是,那么做又如何能够无愧于塞壬、无愧于青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