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周末,颜德远临时接到学校的加班通知,便发信息让颜寒去医院照顾奶奶半天。她也没什么要紧事,便在厨房煮了一锅奶奶最爱吃的清肉粥,带到医院去。 周六的天气很好,怀江市的市中心医院偏离市区,颜寒坐公交车去,花了半个小时。 到医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升至正头顶,十一月初几近正午的风里还残留着秋天的凉,但更多是即将到来的冬天的冽。 进入住院部,颜寒按照颜德远给她的病房房间号,在住院大楼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奶奶的病房。她在病房外,先是隔着门,往门上方的一块方正玻璃里看。 颜寒没找到奶奶,倒是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背对着她,微卷发用皮筋低低绑着,长度刚好到蝴蝶骨的位置。她站在一张病床前和病人交流着,背影莫名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颜寒看见她,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心里却莫名地很踏实。她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明明是第一次来这家医院。 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找错了病房,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女医生和病人说完话,转向另一张病床上的病人。这时候,女医生刚刚对话的病人露出了脸。 正是颜寒的奶奶。 奶奶的视线恰好往她这边看了过来,颜寒惊喜又小心地挥了挥手。她小心地打开门,轻声走进去。 带上门,颜寒欢喜地小跑到奶奶病床旁。老人家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带着一顶大地色的毛线针织帽,身穿病号服。 颜寒把盛着粥的便当盒放在奶奶床头,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双手握住奶奶的手。 “您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之前听别人说住院特别容易睡不好。”颜寒握着奶奶温热的手,细细摩挲着她手上的皱纹。 奶奶笑着,摇了摇头。 颜寒的奶奶一直都是个很安静的老人家,她不爱说话,却爱干活,以前还与颜寒和颜德远一起住的时候,家里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奶奶做的。 颜寒爸妈离婚早,颜寒从小就没怎么感受过母爱。奶奶的存在对她来说,似是母亲,但胜过母亲。 “您以前不是不爱戴帽子吗?谁给您买的呀?”颜寒笑着问,伸手摸了摸奶奶帽子的材质。 看上去很厚实,她也就放心了。 “当然是你爸爸买的,要入冬咯,医院这么偏,要出去走走风都大得很嘞。”奶奶凑近了颜寒,细声用怀江方言说道。 奶奶听得懂普通话,但不会讲。颜寒小时候是不太会讲怀江地方话的,也不怎么听得懂,所以就要求奶奶讲普通话。奶奶开始时讲得很费劲,实在学不会,只能请颜德远帮忙同步翻译。可颜德远又不常在家,颜寒就只能在家和奶奶大眼瞪小眼。 后来,听多了奶奶的方言,颜寒逐渐听得懂了,祖孙两人就开始用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语言对话。 “崽崽,手怎么这么冰?”奶奶用力地握了一下颜寒的手,“衣服有没有少穿了?” 颜寒把手臂伸出去,手伸进一只袖管里,把最里面的衣服翻出来,一层层数给奶奶看。 “三件,很多了吧?”颜寒笑道,“现在还不是很冷呢,您放心吧。” 许久不见奶奶,颜寒有好多说不完的话。她一讲学校里有趣的事,奶奶就捂着嘴笑,防止露出她已经掉了三颗牙的口腔。两人一直聊到要吃中午饭的时间,颜寒一打开便当盒,发现里面的肉粥都凉了。 “我出去热粥,您在这儿等我一下噢。”颜寒说。 奶奶点了点头,针织帽子往上滑了滑,她连忙伸手把帽子扯下来。 颜寒刚一出病房,忽然冲过来两个正在打闹的小孩。他们手上拿着泡泡水,一下子撞到了颜寒身上。 小孩说了声“对不起”,很快又嬉皮笑脸地跑开了。颜寒端着便当盒,看着自己身前的一片水渍,张望四周,寻找有没有看上去像是他们家长的人。 楼道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搭理刚刚发生的这一幕。颜寒只能作罢,端着便当盒先去了卫生间。 她挽起袖子,用水打湿纸巾,擦着衣服上的水渍。处理好之后,颜寒站在镜子前整理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刚上完厕所的女医生。 她从女医生的发型和气质看出来,就是那个和她奶奶说话的女医生。女医生没注意颜寒,兀自洗好手,抽了张纸巾擦手,离开了。 颜寒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背影。女医生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是那种在年轻女人身上都能闻到的,很温暖又知性的气味。 女医生走远之后,颜寒也出了卫生间。她找到医院提供的微波炉,把便当盒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