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乃是本代的佼佼者,据说年仅十四岁就药到病除,这样的名医随船,水手们都觉有面子。 那客商咂了咂嘴,忍不住又问:“却不曾想这样的名医,会跟船做个船医?贵方莫非联络了很多郎中么,咳咳,不知中人是哪位?我们几個回到庆元府以后,想凑钱买船,到时候也得请中人出面,介绍一位郎中。” 自古以来,出海最是凶险,时人有诗云:“大商航海蹈万死”。哪怕人多势众,还坐着大船,也难免遇见倒霉事,动辄身死船沉。 便如这艘属于上海行的福船,本来从广州随着船队北上,一路顺风顺水,结果船队的纲首瞎了眼,看错了针路,三艘船一头扎进黑水沟,花了足足五天,才挣扎着飘到琉球岛上一个荒僻的私港。 船队人多,纲首担心食物储备不足,带着另两艘船,缘港口内部一条河流上行猎鹿。负责留守的王二百等人,却正正地撞上生番攻打港口。两边短促交手,港口全遭摧毁,王二百掩护同伴们登舟,自家腿中毒矛。 但凡运气稍好些,也不至于一连串地倒霉。可是船上有这么一位厉害郎中,那等于缓急时候多了条命,眼看着他妙手回春,王二百呼吸平稳,死不了! 见客商羡慕,水手道: “陈郎中这样的良医可不是轻易聘到的。他跟船,主要是为了南下广州,检视当年度的药材,顺便治病罢了。至于寻常的船医么……你们到了庆元府以后,去拜见我家周大官人,说不定能替你们牵线。” “好,好。”客商笑眯眯的道:“咱们就说寻常船医,一个月聘金多少?” “每月总要五十贯文吧!” 客商吃了一惊:“铜钱还是会子?” “当然是铜钱!” 五十贯文可不是小钱。就算往来广州和庆元府,航程不远,加上采办货物的时间三四个月,在郎中身上也得花两百贯以上,还不算药物的开销。若非独占一艘大船货物,进出货款多至十万贯,利润超过货款三成的大海商,当真不舍得供养。 这几个客商都是跑单帮的,走一趟广州图三五百贯利润。以他们的积蓄,便是买船,也买不起大船,更供不起一位船医。 “都说海面上的商行,最数贵行手面阔绰,真是名不虚传。”客商啧啧赞叹,眼中满是遗憾。 陈郎中在船尾有个自己的舱房,他去休息了。 舱口侧上方的吊床上,王二百忽然睁眼。 他脸色还是惨白,显得早年在牢城营里留下的金印愈发明显。他的眼神依旧直愣愣的,有点吓人。 摸了摸包扎厚重的大腿,只觉伤处一阵阵抽搐,痛得厉害。王二百咬牙切齿:“我少了老大一块肉呢!连瘦带肥的一斤肉,切做臊子炒熟了,能下三碗饭。” 这位年轻的船头性子一向古怪,无论想事情的角度,还是说话的方式,都和普通人不同。 边上水手见怪不怪,只小心翼翼地道:“船头,这事可不能怪陈郎中。那些生番的短矛带有剧毒,若不赶紧割去这一圈肉,你方才就死透了。” “我知道!” 王二百想了想,又道:“这趟行船太过倒霉,不对劲,好像有人在坑咱们。” “谁?谁在坑咱们?!”聚集在他身边的梢工、部领、碇手数人全都跳了起来。 王二百却没理会他们的问题。 他愣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最后环顾众人。 “各位,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