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
这一日,雷允恭做完例行汇报后,脸上忽的露出一抹纠结之色。
“还有事?”
李杰抬了抬眼皮,轻描澹写的扫了他一眼。
“确有一件小事。”
雷允恭先是面露犹豫,然后一咬牙,上言道。
“五天前,应天府那边传来一则消息。”
“前几日,应天书院教习范仲淹娶了长葛李氏之女。”
“婚礼当天,洛阳张氏、东来吕氏、南丰曾氏、吴越钱氏、长洲丁氏、浦城章氏等家族,都派了家中子弟参加。”
其实,雷允恭的纠结之色,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
范仲淹这个人,他当然知道了。
能被官家钦点的官员,天下能有几人?
文教,乃是邦国大事,官家将兴学一事交给此人去办,可见恩宠。
因此,对于汇不汇报这条消息,他确实颇为纠结。
汇报吧?
难免会有上眼药的嫌疑。
可若是不汇报,好像也不合适。
他刚刚提到的这个家族,哪个不是望族?
如此多的氏族,齐聚一堂,简直是骇人听闻。
这些人,若是全聚在了一起,那股力量,便是官家,也不能忽视。
所以,思虑再三,雷允恭还是决定主动汇报。
他相信官家不会误解自己的意思。
毕竟,官家是何等的英明神武,自己那点小心思,哪会瞒得住?
听到这则消息,李杰顿时眉头一挑。
范仲淹结婚,他不奇怪,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
只是,参加宴会的人,也太多了一点。
单单雷允恭汇报的这几个人家族,其中互相不对付的可不少。
如东来吕氏和长洲丁氏,再比如洛阳张氏和浦城章氏,这些家族,或是因为派系,或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彼此之间的关系很是紧张。
然而,这群人竟然同聚一堂?
想了想,李杰忽然笑了。
也是。
能让他们同聚一堂的人,可不是范仲淹,而是他自己。
不过,理解归理解,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
皇权和世家大族,既是合作关系,也是竞争关系,当蛋糕越来越大时,双方是从属关系,合作关系。
然而,一旦发展陷入停滞,双方就从合作,变成了竞争。
尤其是那些仍然残留门阀概念的家族,这群人和皇权,未必是一条心。
世上没有千年的皇朝,却有千年的世家。
皇朝要么继续统治,要么被推翻,但世家的退路却不止这两个,世家还能改换门庭嘛。
上头谁做主,无所谓,只要能够保留基本盘,万事好商量。
虽然科举制度打破了旧有的门阀,但并不代表宋朝没有门阀,这群人只是隐藏的更深了。
想要消除门阀,很难。
哪怕是后世,残余仍旧存在。
比如,某些县城体制内出现的近亲繁殖现象。
究其根本,只是形势变了,父传子,子传孙,不还是存在?
这焉然不是门阀家族?
连信息传播如此迅速的后世,都无法改变这一现象,李杰也没有信心杜绝此类旧规。
人性往往都是自私的,除非人人大公无私,否则,这类现象是无法彻底泯灭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缓解的手段。
只要蛋糕做得足够大,分配制度尽量合理,此类现象固然会有些许危害,但风险可控。
一句话!
发展,才是硬道理!
而这一点,恰恰是李杰最擅长的。
另一边,雷允恭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李杰的回复,此时此刻,他不由心中一紧。
难道我猜错了?
也许,我不该冒险的。
官家是何等的聪慧,怎会看错人?
范仲淹,肯定是个大忠臣。
然而,转念一想,雷允恭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官家倚重的两位相公,是大忠臣吗?
这个问题,雷允恭无法作答,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不论是丁谓,还是王钦若,受贿这一条,是洗不掉的。
尤其是丁谓,雷允恭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不过,这事他可不敢和官家提。
因为受贿的不止两位相公,他雷允恭,屁股底下也不干净。
一旦上报,到时候若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两位相公死不死,他不知道,他一定会死!
“回头拟一份具体的名单呈上来。”
言罢,李杰挥了挥手。
“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