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雰雰而薄木兮,云霏霏而陨集。 更多的燕人在次日晌午便追来了。 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如战鼓擂响,声震山川。 人马沸腾,杀气凛凛,惊得鸟兽飞散。 拉着车的马亦是骇得躁动不安,连连嘶鸣。 夏侯承沉声禀道,“公子,足有百人。” 小七头皮一麻,抬眼去望沈宴初。 那人脸色冷凝,薄唇抿着,并未下令。 没有下令,便是下了令。 没有要退,便要迎敌而上。 夏侯承肃声朝左右命道,“护公子先走,我与诸位壮士断后!” 言罢起身上马,与其余将士打马持剑向后方奔去。 疾风割脸,暴雪如瀑。 那五人黑衣棕马,破风决绝而去。 义无反顾。 悲哉。 壮哉。 那满地高高溅起的雪雾,即要染成赤红的血色。 他们是笃定了自己会死,因而要为主人求生。 小七眼眶一红,她曾说夏侯承实在讨厌。 那时候的沈宴初笑言,“你不喜欢他,他却能救你的命。” 如今她又与她的同袍并肩站在了一起。 好似又回到魏燕厮杀的战场,好似又看见雪重鼓寒,将军挥戟,好似又看见马作的卢,弓如霹雳,看见了魏国的好儿郎鲜血迸飞,尸骨如山。 可如今他们却不是为魏国而战。 如今也不是他们要杀燕人,而是燕人要杀他们。 那一个个曾经监视看守她的将军,此时一个个为她而战,也为他们的公子赴死。 这就是魏人。 她曾为魏国背弃兰台,魏国也从没有抛弃她。 没有战鼓,却听见撞金伐鼓。 没有大纛,却似看见马嘶旗动。 她不后悔做魏人。 她想,若有来世,来世也要做魏人。 马车疾疾向前奔去,她心惊肉跳,仰头去看沈宴初,他就在身旁正襟危坐,如墨描绘的眉峰深深蹙着,他必知道自己的将军此时正断刀折剑,倒在马下。 他的手就压在剑柄上。 修长的指骨根根分明,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 若不是要护她走,他定然要与他的将军一同冲锋陷阵。 小七双目盈泪,“大表哥!你该骑马自己走!” 他斥了一声,“胡言!” 沈宴初极少对她说重话,此时斥她胡言,她却没有一丝抱屈。 但她疚心疾首,心如刀刺。 她的眼泪唰地一下滚了下来。 她哭不是因了被训斥,而是为沈宴初心疼,也为往后方冲去的将士心疼。 他不会走,是因了将军不会在战场做逃兵,也因了大表哥不会弃小七。 这样的大表哥,她竟疑过他,怨过他,竟然也恨过他。 忽地马蹄声急,赶车的人禀道,“公子!数十人追来!” 小七哭道,“我跟他们回去!大表哥快走!” 忽地手中一凉,她看见沈宴初眼尾泛红,“小七啊,不怕,朝着大梁走!” 她泪如雨下。 她知道手里的是什么。 那金柄匕首雕着与青龙剑一样的纹路,她曾用那把匕首斩杀多人。 曾被沈宴初没收,如今他又交还到她的手心。 好似又是诀别。 小七紧紧抱住他,眼泪将他的领口打湿,“大表哥不要死!” 他还是那句话,“护好自己,等我来接!” 他在燕宫告别时也与她说过一样的话,从前总以为无人坚定要她,而今才知道这八个字有多么难能可贵。 他是用自己的命来践行这八个字。 远不必什么甜言蜜语。 可他身份贵重,他是魏国未来的君王,他若回不去,魏国又该怎么办啊! 她哭着,“大表哥是魏国公子!要活着回去!” 马车霍地一停,赶车的人已与追兵交起手来。 苍啷一声,沈宴初拔剑出鞘。 “小七,永不要回兰台!” 你瞧啊,他连最后一句话都是在叮嘱她。 永不要回兰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