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未时,一辆牛车停在胭脂铺子的后面巷子里,两名丫鬟先行下了车,走至邻近的陈大娘家门口,上前叩门,没过一会,就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开了门,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从牛车上下来的少女缓步走来,堆笑道:“陈大娘,多日不见,您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雨轻小娘子,快请进。”陈大娘喜不自禁,拉着雨轻的手走进这间小院子里。 早些年雨轻和阿澈常会来此杂货铺里玩,陈大娘膝下无子,对雨轻和阿澈很是喜爱,总是会拿出一些果脯给他们俩吃,这里似乎充满着许多美好的童年回忆。 “前些日子墨瓷姑娘还来过一回,”陈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去倒茶,“其实我这老婆子身子还很硬朗,哪里需要你们这些小辈频频来探望。” 雨轻喝了一口茶,环视四周,室内很是整洁,陈大娘平日里最爱干净,陈设也许粗陋,但总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雨轻抬眸笑问:“怎么不见陈大爷?” “我那老头子去看他刚搬来没多久的妹子了,她那姓陶的丈夫早亡,母子二人一直在寻阳县过活,眼下听说她的儿子在洛阳城谋了个微薄小官,日子还是清苦的很。”陈大娘坐在一旁,微微皱眉,似乎对陶氏母子的遭遇深感同情。 “那人可是叫陶侃?”雨轻听到他们母子刚入洛阳,又姓陶,故而联想到他。 “怎么雨轻小娘子也会认识我那外甥?”陈大娘脸色微惊,茶碗放回桌上,看了看雨轻。 雨轻淡淡笑道:“也不过是偶遇,陶侃此人非凡器也,终当有大名,陈大娘勿要替他忧虑。” “此话怎讲?”陈大娘疑惑,欲要再问,又觉无礼,便笑了笑,“只要能够平安度日就好。” 平安这个词在如今却显得多少有些奢侈,旱、疫、饥灾频发的年间,加之司马氏族皇权不稳,斗争纷乱,百姓欲要一世平安谈何容易? 雨轻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木架上面还放着那只竹蜻蜓,心底的波澜再次被掀起,眼眶忽然湿润起来,那还是当年阿澈亲手制作的,一晃数年过去,竹蜻蜓还摆在那里,那副纯真的笑脸却早已不见了。 她走过去,拿起那只竹蜻蜓,它竟未着半点灰尘,可见陈大娘每日都会擦拭,她不觉涩笑,往事不可追忆,难过又能如何,人总要向前看,路还要走下去,也许心中怀着某种期盼,就不会那么痛了。 “雨轻小娘子若还喜欢,就拿回去吧,本来这竹蜻蜓就是你送与我老婆子的。”陈大娘声音颤颤,过去那些事她也还清楚的记得,不过再提及总是感伤。 雨轻摇头,苦笑道:“既然送与大娘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一室沉寂,雨轻心下渐渐恢复平静,又叙话一会,便告辞离开了。 牛车辘辘,穿梭于街道间,惜书看出雨轻的失落,便示意怜画讲些开心的事情来打破这片压抑的寂静。 怜画想了许久,才开口道:“雨轻小娘子,昨日庾家小娘子不是说了,已得母亲的应允,会去傅家住一阵子,还要雨轻小娘子改日定去傅家寻她,陪她一块作画呢?” “嗯。”雨轻点头,说道:“知世就是想要无拘无束,世道哥哥的父亲去西征了,如今傅家倒是比庾家管教宽松些。” “傅家小郎君一向对雨轻小娘子就好,”怜画笑道:“可比陆家小郎君强多了。” 惜书淡笑:“他们只是性情不同,但都是出身高贵的谦谦君子。” “.........” “像你这样假正经,我最讨厌了。” “那么你这个得理不饶人的丫头,岂不是该割了舌头去。” 雨轻听着两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谈笑,一时间放空自己,掀开车帘,依旧是人来人往,仿佛与昨日一样。 左府门前已停着一辆牛车,旁边还站立着十几名随行小厮,墨瓷正焦急的守在府门口张望着,当看到雨轻她们的牛车缓缓驶过来,她的双眉这才舒展开来,疾步迎上去,扶着雨轻下车后,便笑道:“裴家四老爷来了。” “是......是爷爷来了?”雨轻惊诧,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些随行小厮竟是裴家的人。 墨瓷点头,眼眶竟有些热泪,一边牵着雨轻的手,一边走进府内,不时叮嘱道:“雨轻小娘子,过些日子就是裴家老太君的八十大寿,四老爷是专门来请你去赴寿宴的。” 雨轻怔住,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有些不真实,她摇摇头,心道:“怎么会呢?往年裴家可都未有人来下请帖,她这个私生女能够存活至今都已是裴家格外开恩,如今却一反常态,主动邀请,还是由自己的爷爷亲自登门,这份荣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承受。” “雨轻小娘子,你这出去逛了大半天,先回屋去梳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