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轻望向一脸得意的刘绥,背着手走到他们叔侄身前,笑道:“敢问刘大人,当年你与人共用一个盘子在草房中吃饭,看见一个妇女领着两个孩子从门前走过,你可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刘宝刚要张口说话,雨轻就转过身去,继续道:“刘大人讥讽人家是一羊和两羔,不成想那妇人反讥他是两猪共一槽。” 王戎闻言,忍不住笑道:“真是诙谐,刘大人竟被那妇人说的哑口无言了。” 刘宝此时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尴尬非常,人老了还被当众羞辱,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刘绥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当即站起身,怒嗔道:“你不要太狂妄,何兄和许兄他们也不会饶了你!”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雨轻说着展开竹简,念道:“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为了微小的是非斤斤计较,何兄和许兄都是心胸豁达之人,怎会再为难于我?” 这时,嵇绍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投去质疑的目光,问道:“既然你在读庄子,那么我问你,‘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作何解?” 此问一出,陆玩眉间闪过一丝忧色,这是出自惠子的一句话,被记录在《庄子秋水》中,其含义是不要总是以自己的眼光去看待他人,更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意味在其中。 嵇绍如此发问,定是对雨轻刚才奚落他人的行径甚为不满。 不过雨轻的脸色依旧平静,缓步走向王戎,躬身施礼道:“司徒大人,昔日竹林游乐,嵇中散(嵇康)、阮步兵、山公(山涛)、刘参军(刘伶)在林中酣饮,您最后才到。阮步兵言道:‘俗物又来败坏我们的兴致了!’您答道:‘你们的意韵,岂可为人败坏?’这番问答,已流传为佳话。” 王戎笑而不语,只是悠然的喝着茶。 “由此而见,世间俗物也有高雅的气度,不会因为别人的奚落调侃而心情低落,能够巧妙的应对又不失风度,更是拥有超高智慧的体现。其风雅无论其他四人是世内之人,还是世外之人,意韵确也难以因人而败,所以不俗。故而人的好坏是非,终归复杂,有时可分,有时不可分,重在感性而非本质.......” 雨轻慢慢踱着步子,继续说道:“当您任尚书令时,经过黄公酒垆,感叹竹林往事,酒垆虽近,却邈若山河,其中哀与乐旁人无法体会,自然也不必解释。欲将同异较锱铢,肝胆犹能楚越如。若信万殊归一理,子今知我我知鱼。” “哈哈哈!”张华笑了起来,不禁赞叹道:“欲将同异较锱铢,肝胆犹能楚越如。这比喻甚妙,雨轻,你去了临淄一趟,确实长了不少见识。” 雨轻颔首微笑,心想苏东坡写的这首《濠州七绝·观鱼台》,并没有去计较庄子和惠子的是是非非,而只是借题发挥,言所欲言而已,不过却发人深思。 嵇绍不再说话,因为此时争论“子非鱼”、“子非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六叔。”雨轻对裴頠略福了福身子。 在裴府已经见过他好几次了,裴楷是司空裴秀的堂弟,裴宪又比裴頠略小几岁,所以雨轻便称他为六叔。 裴頠摇头,嗔道:“景思(裴宪字)也不管你,任你整日里肆意妄为,待会回府后罚你抄写《女诫》三十遍。” 雨轻垂首,心里也不气恼,反正裴頠另有府邸,忙于公务,根本无暇理会她这么个养女,此刻这样严肃的训诫自己,无非就是做给刘宝叔侄和嵇绍看的。 刘绥甚感羞恼,被她这个小丫头连番几次当众嘲讽,颜面尽失,迟早要出这口恶气。 厅上众人又闲聊一阵,便各自回府,雨轻这才将那封书信交给张华,并笑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托我带给您的信。”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张舆望着她的背影,自语道:“难怪在藏书楼看书时,还问我爷爷现在何处,原来是替别人送信的。” 府门外,许多辆牛车已经驶远,唯有陆玩立于自家牛车前,当看到雨轻走出来,他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士瑶哥哥,我以为你坐车回去了。”雨轻疾步走来,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问:“你猜我借的是什么书?” 陆玩直接伸手抢了过来,展开一看,没好气的说道:“这是琴谱,你看得懂吗?” “士瑶哥哥,我有说过这是借给自己看的吗?”雨轻噘嘴,踮起脚尖好不容易才夺过那竹简,喃喃道:“士瑶哥哥已经高过我一头了,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不长高呢?” “崔意回来了,是不是?”陆玩冷声问道。 雨轻点点头,又抬眸笑问:“士瑶哥哥怎么知道他回来了?” “回去记得抄写《女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