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余夏讲述了在很久之前,在杏花村发生过的一件事。 彼时,村里也有一位像余夏这样对兽人保留善意且平等对待的青年。 青年并不富裕,却经常收留无处可归的兽人并照顾他们。村里人有劝阻过,有反对过,可青年却只是笑着回答他们:“没关系的,他们都是很善良的人。” 是的,很善良,很可爱,很美丽。 纤瘦的女性兽人有一双小巧、圆润的小耳朵,配上那头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的奶金色长发,美好得如同来自太阳的仙女。 青年是在捕兽夹下救下的这位美丽的兽女。 她的腿被夹伤,无法行走。青年便走哪都要将她带在身边。 她无法进食,青年便细细将食物磨成粉末再亲手一点一点喂食。 她无法一个人入眠,青年便寸步不离,一夜未眠也要将她哄睡。 他做得足够细致体贴,这份劳累和坚持连村民看了都敬佩不已。 即使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可兽女却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身躯四肢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可肚子却鼓起来。 原来,她竟有身孕了。 愈发长大的肚子吸食了母体所有的营养,青年不再带着兽女出门,被别人问起,青年也只是笑着回答:“她挺好的。” 青年也很久没出门了,村民们都以为他是在照顾兽女的出产。等到了日子,他们敲开了青年家的门—— 一整间屋子被血液涂成了红色,甚至顺着门缝滴落出来,整个空间散发着腐烂的恶臭。青年就扭曲地卷在屋子的角落,干草潦草地盖住他被老鼠咬得七零八落的肢体。 他的眼睛还睁着,直直地盯着那个浑身血迹的女人,她正大口大口啃着手里粉嫩嫩的肉块,意犹未尽,仿佛是世间美味。 那是她刚出生的孩子。 “那一年我九岁,到现在都在后悔我见到了那一幕。”说到这里时,马大娘面色不太好,依旧沉浸在那时所见到的人间炼狱所带来的心理阴影。她喘了口气,仿佛刚从梦魇中醒来。 “这种咬死恩人,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吃掉的怪物,怎么可能跟我们是同族?怎么还能够放心地跟他们待在一块儿?” 她的语气依旧是忿忿不平的:“老先祖说得没错,畜牲就是畜牲,更何况还是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余夏握着杯子的手很用力,指甲抠着不平整的边缘,指缝的肉被磨得生疼。她抿嘴,好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那,那个兽女最后怎么样了?” “她啊……”马大娘眼里露出嫌恶的神情,“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了。” “……”看着吃了一半的面条,余夏突然没什么胃口了,筷子不断搅拌着碗中缠在一起的细长条,全部卷成一团。 马大娘还在喋喋不休:“小夏姑娘,我知道你心善听不得也看不得这些事情。但你真的得听我一句劝,那些畜牲始终跟咱们人族不是同类,对他们再好也不会有任何回报的。” “你们读书人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她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总算想起来那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小夏姑娘,你可不要被那些狼心狗肺的骗了。” 夜晚的闲聊就止步于此,好不容易把马大娘煮的面吃完,余夏精神恹恹地回到房间,被褥中拱起小小的一块,正有规律地上下起伏。 她不免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孰是孰非余夏实在是搞不懂,那些故事真假成分未知,但她知道,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而马大娘也不是完全中立的叙述者。 但她也不能否认马大娘对她的亲切和照顾,若非不是她,估计余夏今晚也只能回到最初那座破庙里吹西北风。 只听信片面之语并不可取,所以……她会用自己的眼睛亲眼判断兽人是否可信,是否真如世人口中那样的“白眼狼”。 余夏走过去,掀开裹住少年的被子,拍了拍他的脸颊:“无忧,醒醒!吃饭了!”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月色让他的脸颊蒙上一层异样的白,更是衬得那头睡乱的黑发如墨如夜,乍一眼,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黑白两色。 而他的鎏金色的眼,则是水墨画中唯一的色彩。 余夏这才第一次意识到,无忧说不定……长得很好看? 这不能怪她,谁让她第一次见到无忧时他是那么狼狈。再加上那头野人一样狂放不羁的长头发,很难让余夏注意到少年其实也是有颜值的。 不都是那样说吗?捡来的猫狗都是越养越好看的,兽人也一定是这样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