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渝很激动,这是刘启在避开窦太后,在“神位”上推举自己和太子,以此向天下表明,自己母子是他之后的正朔。 梁王正月来到的长安,刘启至少没在大面上冷落他,还是派了汉使持符节到关下迎接他,到底没有恢复他以前每次来都特意配给他的天子副驾。 梁王的确低调收敛了许多,此时入朝,随行的臣子也不再倾国出动,意欲和刘启比试谁门下的高才多一样。 刘启也一直在广纳人才,很忌讳关东诸国与他抢人才抢民心。 窦太后自然是欢喜的,早早就等到长信殿门口,不惜迎着冷风,就期待着能早一点“看到”心爱的小儿子。 刘武的确也是个孝子,几年不见老母,再见双登又添白发,便抑制不住眼泪,登上台阶就伏拜在老母膝下,抚脚大哭:“娘,儿子来看您了!儿子不孝,不能日日侍奉在母亲身侧,儿子心如刀绞!” 窦太后一听这话也是泪水涟涟,觉得儿子在梁国思念自己受苦了。 这一辈子就觉得这个小儿子最贴心,这要做了皇帝,自己自然也会福寿延年。 可惜啊。 东宫家宴上,刘启也出席了,至少表面上与梁王维持着还不错的兄弟之情,拍拍他肩,勉励其好好干。 因禁酒令,案上无酒,只能用茶汤代替,还好有王阿渝酿制的果子酒,聊以安慰。 窦太后从不忌讳表现对小儿子超常的喜爱之情,一再叫人为他斟酒,恨不得把自己面前最可口的饭菜都夹在碗碟里端给他,这就让刘启特别难堪。 两个儿子分别坐在左右手,你只巴心巴肺疼爱一个,虽说饭菜不是多稀奇的东西,但如此明显地厚此薄彼,就会生生显出太后与皇帝不睦,皇帝不孝顺,也不能讨得母亲欢心——母亲就在此半公开场合像惩罚皇帝一样。 关键是刘启的身体并不好,脸颊都显得瘦削,相对比,身强力壮又正当年的刘武,真不缺这几碟吃食。 若真缺,其他时间给他再多,有什么关系? 唯有这种场面,她自己又看不见,火浇油一般,一点也体会不出别人的尴尬。 幸亏中间还是馆陶公主打断了窦太后,笑嘻嘻的,声音很大地让母亲自己吃,然后把自己面前没动过的某个小菜分成两碟,分别端给刘启和梁王。 刘启是有点小洁癖的,并不喜欢吃别人的菜,但那种明目张胆的偏心,不仅损害了他作为天子的尊严,也真是伤透了他的心。 王阿渝在旁侧也不能说什么,虽脸上一直洋溢着笑,眼睛却在冷观,只觉得窦太后好过分! 她无比同情刘启,这是自己的男人,你们把他给气死了,可全是自己的损失,你们又有什么失去呢? 当下就笑着对与窦太后同案的馆陶公主道:“陛下这些天睡眠不好,太医一直交代要早睡,今天幸亏是梁王来了,才让陛下坚持到现在。现在已是戌时,若不,让陛下回去歇息,让妾留下来陪着太后,可否?” 最后一句,她连说了两遍,还是在馆陶公主提醒下,窦太后才准了,“那就回去歇息吧。” 刘启起身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梁王和馆陶公主都觉得刘启在意了,但有眼疾的窦太后依然浑然不觉,甚至是有意惩戒这个儿子。 王阿渝一个时辰后才回的椒房殿。 进得寝室来,就见刘启躺在榻上,眼睛紧闭,却也是睡不安稳的架势,知道家宴之事戳中了他的心病。 她心一横,不妨把他的心病更加重些,于是一边脱衣一边若无其事道:“天太冷,刘武的小儿子也带了来,路上生了病,现在在梁国府邸里躺着呢。太后一直在说想这个可爱的孙子,想想,前几年他还和小野猪打过架,现在应该也长高了,真是从出生就是一家子的宝贝。” “也怪不得以前王姬曾说,这个孩子比梁王太子还受宠,万一将来梁王成就了千秋功业,她这个小儿子才会继承江山成为皇太子,而不一定是王太子。这话说来,也有好几年了......” 王阿渝自觉失言,不再言语,悄悄睡至刘启身侧,假装沉沉入睡。 身后感觉刘启在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在身边开始辗转。 这是刘启最为忧虑的,明眼知道梁王已经没有机会了,有机会也是窦太后给他的。 看家宴的势头,自己活着,他们还不敢,若自己哪一天真不在了,还真说不准就翻了天了。 叔父从年幼的侄子手里接过大位——自己的父亲就是,作为先帝子,虽然忌讳说出来,但并不意味着自己的弟弟和母亲不想走这种捷径。 帝王的江山,既怕人偷,更怕人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