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灌夫却为此要挟污蔑我:勾结刘安想谋反,还说我曾说皇帝没有子嗣,百年后会迎刘安入朝称帝——姐姐,那时皇帝才十七八岁,我十七八岁时既没成婚,也无子嗣,怎么就能断定皇帝以后也没有子嗣呢?”
“这就是他们的用心阴恶,想出来除掉我的阴谋!此事,我还不能辩驳,与藩王私相钱财,越辩越黑啊。何况,刘安是信黄老的,弟弟是信儒学的,道不同而不相谋。在未央宫里,谁当政也不如我的亲外甥当政对咱王家最有利啊!我怎么会有谋反的想法呢?这是别有用心的构陷!”
王阿渝懵了,怎么背后还有这档子事?
翌日,武安侯田蚡,薨。
王阿渝有点魔怔,总觉得田蚡死得蹊跷,几乎和当年梁王刘武的死法一样,不明不白的,很突然。
有人告诉她也许武安侯最信任的舍人籍福知道原委,正想把此人叫过来询问一番,却被告知“籍福也生了病,已返回老家养老去了。”
长安城外,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人物,籍福,正停下马车,阳光下手搭凉篷,最后看了一眼要在视野里消失的长安城。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经由他的一双巧手挑拨,冠绝帝都的两大外戚势力竟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他以为他们会在彼此的慢慢消耗中自相残杀的。
幸甚,这个年轻的国家有国运相持,竟让这种内耗快速覆灭。
对于盘踞长安多年、已变得朽败不堪的窦家,和正枝繁叶茂、蒸蒸日上的王家,都像树腰间生的一对毒瘤,妨碍了参天大树的长成。
窦婴这个人,有德无才,这个时代已不再需要他。
田蚡呢,典型德不配位,必遭大殃。
活得太久,就对这个国家没什么好处。
他们都应当速朽。
自己只不过是那个替天行道、为国清理路障的小人物。
大汉走到今天,不需要任何碍手碍脚的人物。
就像现在长安,也不再需要自己。
他最后深情眷恋看了一眼阳光下,巍峨壮丽的长安城,回到马车上,扬起鞭子,嘚嘚而已。
马车沉稳,后面箱匣里装满了金子财货等贵重之物,够自己三辈子富贵的了。
那是一位贵人赏的。
他觉得这个国家有了他,会有新的成功和壮丽。
长信殿里,田蚡死了,王阿渝还在悲伤,毕竟在儿子这几年沉浮中,田蚡是立了大功的。
刘彻也厚葬了舅舅,回来劝慰老母亲道:“不要再悲伤了,您以后有儿子可依靠,不需要这个弟弟了,他给您脸上抹黑呢。”
王阿渝越发哭得紧,“乱说话,弟弟是弟弟,儿子是儿子啊。”
“放心吧,以后儿子会让您过上更加富贵安宁的日子的。”
刘彻所说的好日子,就是要啥给啥,不要也给,恨不得把天下财宝都堆积到长信殿来,让老母亲天天看金子玉玩,看得眼花缭乱,数钱数到手软,看到财货就发愁没地方放。
刘彻也想清楚了,母亲就自己一个儿子,虽有三个姐妹,但母亲从小至大,心里却是偏爱自己的。
给她再多的宝贝,她也只会给自己留着,现在有好东西,不妨让老母亲替自己保管一下。
于是王阿渝突然就有了事做,天天数钱数财宝。
原来自己这么富有啊——但数了几天,又没了兴致,还是伤心难过。
刘彻又从明镜台里挑了几只小兔子,带来了长信殿,让老母亲再次转移注意力,照顾这些毛绒绒的小玩意儿。
王阿渝抱着小兔子,便又想起了先帝,索性搬到明镜台住了一段时间,经常站在先帝曾经站过的栈桥上,望着缥缈幽碧的蓬莱河出神。
昔日,她和先帝从北地郡带来的第一只小兔崽已经老死了,它的子子孙孙正蹦达在蓬莱河畔的林地里。
刘彻每月到时都会来定请,嘘寒问暖,想尽办法讨她欢心。
她的人生,也就这样定格了吧。
她在此陪伴过一位英明又深情的皇帝,也诞育了一位更神武和孝顺的皇帝。
她做了一个妻子和母亲应做的,现在退居幕后,看一代新的盛景在眼前徐徐展开吧。
仲夏,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外面下起了雨,蓬莱河水瀑涨。
王阿渝躺在曾经与先帝同卧过的榻上,听着密集的雨声,再无法安睡,点上灯火,伸手从案子上拿出一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几眼。
这是刘彻隔三岔五送过来的朝策,她也就想起来才看一看,想不起来就一直放在那里。
她没打算给儿子什么好建议,除了人情世故外,她不太懂。
好在儿子也没指望她有什么良策,只是让母亲过目一下他最近在忙碌些什么而已。
脚边,卧着一只爱亲近人的小兔子。
李尚宫此时悄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