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局势似乎也渐渐缓了过来,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二皇子在给先皇发了丧后,开始筹备自己的登基大典。 因着嫡皇子一直没找到,太后也没有其他说法,朝中立嫡一派的大臣们到底偃旗息鼓。 大概是对自己掌握了局势很满意,二皇子松散了些许,连带着青州这里的气氛也不再那么紧张,凛山书院的学子们开始议论朝政,可向来能够针砭时弊的阮少宁彻底沉静下去,不论旁人怎么劝,他都不发一言。 姜琬视他为友,自然担心,可是几次想凑过去问问,阮少宁都故意避开。 只不过从一些细枝末节上,姜琬看得出他过得不太好。 日落西山,阮少宁回家,才进了府门,就见阮谊持藤条背手站在廊下。 阮少宁不发一言,直挺挺地在他身后跪下去。 阮谊问:“还没有想通?” 阮少宁摇了摇头,“请父亲责罚。” 阮谊长叹一声,藤条起,一下一下抽在阮少宁身上。 阮少宁不发一言,微微咬牙,脸色沉沉,等十下过去,他站起身来,颤抖着躬身行礼,“今日责罚已毕,儿子告退。” 竟已是轻车熟路的模样。 阮谊看他走了两步,从鼻腔里冷哼出一声,转身进了屋。 里面阮少宁的母亲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只一缕幽幽的气息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阮谊在她身边缓缓坐下,一身怒气尽泄,只留老去后的颓然。 “我们那儿子是铁了心想娶姜家那个养女,我怎么可能让他入赘?他这分明还是在和我们赌气。” “是,当年在姜家那件事上,我推波助澜了,如同对如今的纪家一样,这是站在我的立场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没什么后悔,但我们这个儿子啊,从小养出一身正气,又太重情意性情倔强,他心里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可就是不能接受。” “你当我不知道?他不是赌着一口气要违逆我,他是想替我还债!” “可我是做爹的,天塌下来也该由我顶在前头,一天一顿藤条都没法叫他回心转意,你说我还能怎么办,难道就允了他去娶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孤女?” …… 阮少宁也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体近来不好,当着她的面时,总是尽量不与父亲起冲突,可是看到母亲一日日衰弱下去,他实在不好受。 也许这就是惩罚,是老天爷对他们家卖友求荣的惩罚。 二皇子登基事宜已经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阮家的前程日渐清晰——阮谊很快要被召入京,成为未来皇帝的左膀右臂。 世人拜高踩低,虽然明知道阮家荣耀从何而来,也愿意去奉承追随,本来堂堂阮家名声在外,素日里就有不少人前来拜师,现在更是门庭若市。 阮少宁更加消沉下去,而每日受罚也叫他吃不消,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在书院里直接昏厥过去,引来众人围观。 姜琬担心不已,想到先前阮少宁来看她的方法,收买了阮家请的郎中,扮做小药童混进去。 郎中把了脉,很知趣地说只是身体要调养,只不过有味药引需要自己盯着放进去,让小药童在这里守着,他亲去熬药,屋内便清净下来。 姜琬凑过去,低声问:“怎么就弄成这样子。” 阮少宁早看出是她,笑着说:“不讲这些,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其实我并无什么病痛,不过是心里不大痛快。” “外面都传你们要去京城了,那地方到底比青州好多了,你亦能施展开来,这是好事。” 阮少宁摇摇头,忽地压低了声音,“我只讲给你听——我不打算去京城。” 姜琬怔了怔,“你独子留在青州?你爹娘恐不同意。” “我另有去处,就算是为家中再谋一条出路。”阮少宁温和笑笑,“既然你来了,我也想问问你,愿意同我一起走吗?” 姜琬没想过,下意识地否定,“这怎么可能呢?你我虽是好友,可外人看来孤男寡女,处处不便。” “那就结为夫妇,夫妇同游,自然不会有人说三道四。”阮少宁的一双眼眸虽有疲倦,可说起这件事,莫名生出几许期盼,“我仍不改先前的话,我愿入赘,只看你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姜琬已经拒绝了他一次,不好意思再把伤人的话拿出来说一遍,只默然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