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种羞辱宁宣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老太太一辈子都想把宁家变成王家,宁文博在他六岁的时候就牵着他去看过王家旧宅,上头贴着大大的封条。 宁宣就和宁文博绕着墙走,结果两人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又绕回来。 这样的江南望族,虽然人已经成为飞灰,但那种残留的气势给了宁宣极大的震撼。 宁文博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看了都跟他说胡话:“咱们也有王家人的血,这些东西迟早都要还给我们。” 当时正逢猪牛进城,百牛千猪万担着粮食,庄稼人勒着裤腰带,或前或后呈包抄形式把猪牛往里头赶。 宁宣站在王家从前的土地上,认为自己真的是在江南盘踞几百年的士族子孙,看人群来来去去觉得特别好玩儿,就忍不住跑到猪群里胡乱撵猪,看着猪和人没命的跑就哈哈大笑。 庄稼人每到这个时候就吓得一个劲儿求饶,怕伤了贵人搭上小命。 宁文博又会跟他说:“老百姓也挺可怜的,赚几个辛苦钱吃饭,你何必去惹他们呢?” 之后还掏钱买了一头猪给他杀了吃,又买了一头牛给他带回去耕地。 宁文博未必是真有善心,更可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到儿子露出奢靡轻浮的行径觉得丢面子。 但老爷发了话,下头人是不能不照办的。 那头猪他吃了整整半个月,小牛犊也跟着他一路从金陵坐船回了成都。 种桑收蚕宁宣都牵着它,他从牛身上学到了耕地之艰,学会了吃苦耐劳。 老太太看着又说:“这孩子不像王家血脉的子孙,成日放牛能有什么出息?” 这头牛在他上学的时候就让老太太逮住机会叫人送走了。 但宁文博送牛给他时说的话,就是为了让他有出息! 宁宣那时候真想不明白什么是有出息。 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三叔,他只会嗯嗯啊啊的说:“老太太说得对,让侄儿们有出息当然是最好的。如果没出息,家里也要提前准备。” 后来宁宣出了宅子,出了学堂到生意场上去了,戴官帽儿的也喜欢这么逗人,跟猫抓老鼠差不多,不一定是为了吃饱肚子好好活着,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儿。 宁宣受到了这种排挤,戏弄奴才和平民百姓的趣味就大大降低了,他也不再去戏弄人取乐。 老太太身边何止一千头牛,一万头猪,就连老太爷也只是她实现野心的牛马。 包括她最疼爱的小儿子。 宁宣一直清楚,老太太看重嫡庶尊卑,她的宠爱不值钱。 金陵大族样样都跟着皇族子弟来,就算是继承人死了,只要继承人还有儿孙在世,不管是嫡是庶都轮不到继承人的兄弟们。 就算是一个娘肚皮里出来的亲兄弟也不行。 只是现在宁宣才敢真的确认老太太对三儿子的爱,当真跟小猫小狗差不多。 老太太再宠他,也只是用私房钱贴补,从两个哥哥那里给他掏些鸡零狗碎的玩儿,摆着好看但都是样子货。 花草养死了就没了,衣服下过水就不值钱了,住着最好的院子但地契也不是他的,田地和铺子也在两个哥哥手上。 宁家该传给嫡子的东西,老太太哪个也没往小儿子手里放,就是宁老二握的铺子都比宁老三多。 最后宁老三为了躲避这种宠爱,就带着妻妾跑到水上去了。 宁宣为这样的母子关系胆寒。 祖孙俩两看相厌,宁宣还是能忍着做孝顺孙子,在旁边给老太太夹菜。 老太太沉着脸,脸色惨白,她最喜欢的厨子走了,厨房的大厨现在都是本地人,忙不迭地在陈姨妈和段圆圆跟前凑热闹,哪里想得起她。 以前无论什么时候都温着等她享用的饭菜都没了,她吃了两口嘴上就被辣得红红的。 老太太看碗里都是辣油,嘴上狠狠一抽,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 宁宣半天才猜出来这是在叫他坐,不要他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