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白营轻骑阵列不动,马上骑士手弩却已经上好了弦,只待击发。 顾渊和杨再兴就立在阵势最前,顾渊可能还谨慎一些,马鞍侧挂着面骑兵用的木盾,可杨再兴却毫不在乎地瞧着那打着火把而来的百余金军,嘟哝了声:“一百多个人头……得是多大的战功呢……” 百余金军眨眼呼啸而至,马上骑士有一个算一个,面对这将自己杀得大败亏输的顾渊,恨不得拔刀冲上去将他砍了。 可他们还是在一箭之地颇有默契地勒住战马,先是看了看那些毫不退让的宋军剽悍轻骑,又看了看顾渊身旁那看上去便凶悍得很的黑马骑士,默默地将手从兵刃上拿卡——完颜宗弼身边亲卫,谁又会忘记前日战阵最后,就是这样一员宋军骑将,匹马突阵、斩将夺旗!谁又愿意与他硬碰硬地战上一场? “兀术兄,别来无恙?” 金军人马还未停稳,宋军那边,顾渊可恶的声音便随夜风传来。 完颜宗弼隔着百步距离遥遥望去,只见对面,一员宋将披一身扎甲,在火把下神气活现。他手中马槊上还挑着一面旗帜,借着微弱的火光,甚至能够看到上面“完颜”二字。 “顾渊!” 他见状恶狠狠地喝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前日会战,自己毕竟是惨败而归,如今顾渊得意洋洋地约自己出来一会,他被逼着不得不出来做应对,已然是占了下风。 他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自己刀柄上,只觉英雄气短、只觉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此情此景,本应是他在青州城下走马踏阵,挑着宋军帅旗耀武扬威。 而城头之上,宋人守将瑟缩墙后,惶惶不可终日!怎么这一切,碰到顾渊就变了! “四太子……四太子!顾渊狡诈,莫要轻易上前,当心中了他的奸计!”韩常眼见着完颜宗弼神情不对,赶忙策马拦在他马前,怕他一冲动带兵上去找那顾渊拼命。 可完颜宗弼听他这么一说却反倒是冷笑一声,拨开了他的手:“莫要多虑,某还没那么傻!这顾渊虽然歹毒可恶,却也不是个傻的!对他来说,完颜宗弼是完颜宗弼、女真兵马是女真兵马!咱们这一路强兵他不想放过,可你我二人——他顾渊怕是巴不得将我们礼送北返,让我们去与粘汗、挞懒斗得天昏地暗! ……都在这等着,某这就告诉他顾渊,咱们女真儿郎的底气到底是什么!” 他说着,竟一员护卫不带,单骑纵马,一直驰到顾渊面前十几步,眼见着那黑马骑士已经横槊怒目挡住了去路,方才收住脚步。 “顾节度相约,我又怎会失约!”他盯着顾渊,声音低沉压抑。 “那倒是——兀术兄难得南下京东路一次,顾某怎敢不尽地主之谊?只是,兄弟也太客气了,一来就送顾某那么多骏马甲胄……此等盛情顾某着实难却,今夜月明星稀,想来兀术你在营中枯坐,也是无心睡眠,因而特意相约兄弟,相仿古之名将,月下相会一场——千百年后,后人谈起,未必不是一场佳话……” 顾渊策马缓缓地从那一身漆黑的骑将身后侧着探出半个身子,声音中带着些笑意。他嘴上说得虽然客气,可那话听到完颜宗弼耳中却让他又气又急——可谓句句不提运河之战,字字都是宋胜金败!.. 他的话还没说完,完颜宗弼便已气急败坏:“顾渊!你莫要得意忘形!某手中还有三万精兵,咱们这便各自回去整军,有本事你便领军来攻!” “三万?兀术兄你这是梦里的三万精兵吧?” 顾渊见他方才两句话就被自己撩拨得沉不住气,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神色一凛,扬鞭指着那单骑而来的金国四太子,肃然道:“老子在运河之畔,光是你们金人完整尸首就大致清点出来万余,这还不算那些尸骨不全和溃散逃亡的! 兀术,你若手中真还握有三万精甲,那又何必来与我虚与委蛇,直接拉兵马出来咱们硬碰硬地打一场便是了,何必抱着个破烂的寨子固守待援!你不会真以为——完颜挞懒能那么快啃下济南府,过来给你解围吧?” “完颜挞懒便是不能来!凭你那些损失惨重的兵马可啃得动某的营寨?”完颜宗弼反唇相讥,“——只怕顾节度是做了两天噩梦,这会儿刚吓醒吧!” “噩梦?这个不劳兀术老哥挂念——老子在青州城里,倒是美美地睡了几觉。只是不知,兀术兄在这丧败大军之中,受着雨后阴寒,午夜梦回时,是不是会见到那些因你轻掷浪战枉死的兄弟来向你索命。” 两人就在马上,一句赶似一句,完颜宗弼纵然在女真一族中算得上读过几天汉人典籍,肚子里面装着些墨水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在牙尖嘴利上胜过某个两世为人的怪胎? 到最后,那位女真四太子也只能血红着眼,却不敢拔刀,只得手指着他对面那位年轻的节度,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