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元年十月初十济南府 金军营地已经压进到城下不足三里之处,完颜挞懒四万兵马,围不死济南府这样的大城,面对张荣这种铁了心死守到底的本地军将,只得在营中起砲石车,强行砸城…… 但是这济南府在顾渊最初军略之中原本就是与金军拉锯血战之地,整座城池防御体系零零总总十余座军堡,张荣在城中同样起砲,以砲对砲,拆城中房屋砖瓦,混着硝石硫磺这般引火之物对着砸过去,哪怕双方砲石精度都稀烂,却难免会有一两个砸中目标,在对方阵地之中引起巨大的混乱。 这济南府积储甚巨,张荣有信心与那些金军战上一整年。 然而,前日来自青州的军使却为他带来一封长信,那信笺差不多得有一千余字,详尽分析如今军势之后得出的唯一结论便是让他弃守济南府,向东朝顾渊主力靠拢。顾渊那边已经派出刘国庆领着五千骑军前来接应,可问题在于他们真的要这样弃守了这难攻不破的济南府么? “统制!我们便这样弃了这城么!当年加固这城,迁走周遭百姓,人人都觉得顾节度是下定决心要在这里与金人分个生死!如何说弃就弃了?” “……是啊,统制!大哥!这城里不缺甲胄军械,咱们还有几千民壮辅兵,都愿意领上甲械,跟着咱们与这些女真鞑子死战到底。咱们这一军都是河北、京东人士!谁家手上没有女真人欠下的血债?让咱们再守一守吧!杀些鞑子吧!“ 张荣的帅府设在济南府原本府衙中,中厅之中椅子正是当年刘豫死前做的那张。可这梁山水泊里血战厮杀出来的汉子不在乎这些,如今大马金刀往那一坐底下也没什么人忌讳这些,都是眉头紧皱在思索着战局。 顾渊给他们交代安排得已经非常清楚——留下少量兵马殿后,大队主力则在刘国庆骑军接应下退回到青州。 如今完颜挞懒所部战意不足,张荣留守的一万兵马也堪称精锐,这种撤退有很大可能成功,唯一的问题是,这些京东路子弟,压根不愿再退一步。 “城里城外、军心士气如何,我又如何不知?”按着刀沉思需求,这悍将站起来看了看周遭军将,“只是完颜宗翰大军已强攻济州十余日,那里可不似济南府这般坚城,帝姬手中兵马也不是咱们这些善战精锐,济州若失,则我们后路被截断,到时候金军两面夹击,便是顾节度想要接应咱们退下去,也来不及!” 而他话音刚落,底下便有人喊出来:“那便死在这里!左右那么多兄弟已经死了,咱们不过是后死者而已!” “胡话!”张荣瞪了一眼那军将,认出是自己从梁上带出来的,在阮家排行老七,他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与金军征战战场之上,如今只孤零零地余他一人,因而对于撤退,他的意见是最大的。 “如何是胡话?”那阮七涨红了脸,在与他争辩,“那顾渊分兵之时是不是说,要咱们在济南拖住金军,待他收拾了东边那一路便回军来救?可如今呢?东面金军三万精锐被他消灭得干净利落,但是他顾大节度却只舍得派一点骑兵接应咱们退下来!他当时许下的豪言哪里去了?明明只要回军便能击溃城下这完颜挞懒,他却偏偏在青州按兵不动——大哥,这是摆明了要借着金人的刀,将咱们兄弟吃掉!” 张荣听得他越说越离谱,恶狠狠地喝断他的喋喋不休:“住口!我与顾节度,便是有些分歧,也是军略之争,如何像你说的那样,跟山贼水匪间的火并似的。我敬他是这天下的英雄好汉,愿意听他调遣,如今人家也在尽力接应咱们东撤,怎地在你这嘴里便成了要借刀杀人似的!阮七,你自去我亲卫那边领二十军棍!军中再有妄言者,斩!” 那阮姓军将却颇为不服气地跺了一脚,扭头便离开这充作军议的中厅。 见他走后,一员参议似的人物方才凑到张荣身边,低低地说:“顾节度信中说官家一日十二道金牌招他南归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怕是朝廷已经决定弃守京东路,顾节度那边也顶不了多久便要撤兵了……” “谁会拿这种一戳就破的事情乱说,不过想想这朝廷也真是怂包……明明都打赢了还一门心思议和,不败而败,简直荒谬!”张荣想了想,终是恶狠狠地叹了口气。他将手中刀剑倏地出鞘,清冽的刀光,惊到周边一众军将,“顾渊靠不住、帝姬靠不住、朝廷更靠不住!要想守我们乡土却还得靠咱们自家子弟!” “大哥说得是!可咱们从梁山带出来的兄弟,一半分给了顾节度那边,剩下一万人马全在此处……若是真如大哥你说的那样,金军两路来攻,合围济南府,咱们也未必守得住什么……”那参议伏在他身边继续压低了声音,像是害怕被人听到一样。 张荣听着这话,却仿佛忽然下定决心。他看着刀身倒映着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闷声闷气地骂了一声:“直娘贼的!守不住也得守!济南守不住,我们便退回梁山!祖宗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