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五年三月初三
春风吹渡玉门关,顺着千里戈壁,一路吹至塔尔巴哈台山脚下的叶密立城。这座难得的绿洲之地,意为“骆驼与羔羊”之城,流淌着盐与铁之地,而今已经臣服于耶律大石的兵锋之下。
只是那位流浪皇帝,如今坐在那简陋的皇位上,环顾四面,只有孤独与无力。
——天祚皇帝,身死国灭;末世双壁,仅余他一人。
自燕京城破,一路北上,又在女真人追剿之下带着族人西迁,不知历经多少艰险!最狼狈时候不过只有两百余骑不离不弃追随。可他却还是在百般艰难中,五年生聚、五年教训,会拢余烬,得此两万精锐儿郎!于纷乱西域诸国,也算取得立锥之地。
风中残烛一般的大辽帝国,仅存的直系皇室如今怕是还在五国城中与同为难兄难弟的大宋官家作伴,耶律大石自然也顺理成章,在那些追随他的军将臣僚簇拥之下称帝。
追随他的十万族人,也开始重拾当年草原游牧之风,以这座物产丰富的大城为核心,休养生息!看样子是已打算白手起家,誓要重新回返龙兴地,再续大辽王业!
只是此时,他的帝国、那些丰饶的草原马场,那些百年积淀下来的名城财富,还有原本应当依附于其下的仆从部族,已全然成为昔日幻梦。
他们这些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契丹残部,虽然口口声声要重立大辽,却也心里清楚——自己终其一生,怕是已不可能重归昔日繁华的南京道去了……
料峭春日晚风中,这位孤独帝王登临叶密立城中最高的楼阁……这是一座充斥着大食教气息的建筑,拥有夸张的穹顶和洁白的石墙,与他所熟悉的大辽佛教寺庙香火截然不同。
而俯瞰这座城市,目力所及,尽是充满异国风情的满城灯火。
一念至此,饶是如今他已被尊为帝,却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声:“佛院听钟三十年,换了人间……”
沉默中,只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这位帝王按着佩刀,警觉回过身,却见是他的当朝宰相萧斡里剌,不声不响已站在身后。
“陛下……”
位残辽重臣,自是听到他一声感叹,可同为那个契丹帝国的末世余烬,他也没有任何言语可以慰藉这位孤独的帝王,因而也只能在身后怅然而立,静候着等待。
好在耶律大石也不是什么只知伤春悲秋的亡国之君,而是一方开创雄主,对于故国的那点哀思,在他见到这位宰相之时便已被收起,转而正色以对:“天色已晚,相国至此,可是有要事发生?”
“是……”萧斡里剌沉着声向他回报,“陛下,咱们的斥候在东面刚出马鬃山的戈壁里遇到一队宋人探子,打扮、行事皆如沙盗一般。”
“宋人?”耶律大石皱着眉,冷冷地又重复一声,“宋人……他们来此,又要作甚?”
“说是……说是要与陛下再续澶渊之盟——约为兄弟,共灭女真!”萧斡里剌答道。
“共灭女真?”听到这里,耶律大石禁不住冷笑出声,“哪里来的狂徒,倒是好大的口气!以他们宋军孱弱,便是能拖住完颜家,让我等能在此地休养生息,朕便已是知足!该不是什么盗匪被咱们哨探围了,编出来保命的荒谬理由吧……”
“这……应当不是。”萧斡里剌继续道,“他们领头之人,自称马扩,说是陛下昔年旧识,当年辽宋金之间合纵连横,颇为有名。队伍里还跟着四五个党项向导、二三十个咱们契丹儿郎,不过看样子也都投了宋……”
“哦?”听到这里,耶律大石这方才来了兴趣,“这位马扩我的确是认识。当年辽金宋三方大战,他那时还是宣帅府童贯麾下参议,居中出卖风雨雷云,好不风光。大辽覆灭,他马扩逃不得干系!居然还敢追过千里大漠来见朕,当真以为朕惶惶如丧家之犬,手中利刃,砍不得他么!”
可他话虽这样说,更多的却是戏谑与自嘲。
这一年,虽然他已远走西域,可南方战局还是能被那些西行商队和投奔他的契丹同族带过来。那些只言片语拼凑一处,虽然有着几个月的延时、虽然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可大致上还是让他能够掌握到宋金国战的轮廓。
那场战争,已由一场金对宋的灭国之战,逐渐陷入拉锯、进而翻转,成为宋金这两个当世大国,一场争夺天下霸权之战!
大约七个月前,零零总总的消息被最终汇聚成一张血腥却又壮阔的军略舆图:宋、金两国,完颜家与顾渊,在京畿、京东两路上投入了惊人的八十万大军,发起第二次汴京之战!
战果传至西域,已经全然失真,他与自己的将军重臣也只能大略推断,完颜宗翰怕是真的在此战之中丢掉了六七万人马,而顾渊应也损失惨重,至少也得付出十余万的损伤,因而才有之后的白马之盟,才有宋金两国黄河为界,议和通商!
想到这一层,他却是已经大略知晓那忽然出现的大宋秘使来意。
“如今宋金之势,虽以黄河为界,但金军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