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不置可否,“吴乞买莫欺我不知朝中事,咱们大金以刀剑立国!便是此前有过惨败,可宋军却也没有那么轻易将咱们吃下!不然他兀术哪能那么容易议和?挞懒、粘罕他们不动,咱们女真一族便坚如磐石,如何会乱?”
完颜吴乞买借着最后一缕天光瞥了他一眼,摇头叹了口气:“咱们大金……以刀剑立国不假,可若是刀剑与勇气已不足以支撑这个国家了呢?
咱们灭辽,接收了那么多辽人、汉儿,治下之民已不是从前白山黑水里鱼猎便能养活的数量。咱们需要土地、需要粮食,需要与宋人那般,行汉制、修耕读……可辽灭之后,咱们本族亲贵把着最多的土地,谁有这个心思做这些?
前些年年景还好,不过是凭着连年征战的积威,还有靖康劫掠过来的财货撑住当世强国的架子。可近两年宋、金议和,蒙兀臣服、契丹远遁……娄室你告诉我咱们还能去哪里抢?说实话,咱们连养兵用的粮食有小一半都是从宋人商贾那边买来的!”
他一气说完,看向娄室,后者却阴着张脸没有说话。这种事情他这河东之地其实更为严重一些,别说粮食靠着西夏与宋之间的贸易接济,甚至有时西军那边连甲胄刀剑都敢卖给他们,来换他们一时的退让。
“北面与你这河东路不同,你这里,靠着地界里的汉人,靠着西夏那边还能勉强养住手中这五万兵马……”完颜吴乞买见这重将总算是平静了一点,也缓和气氛似地轻笑一下,继续道,“可在北边,土地皆与咱们沾亲带故,我这个皇帝能动得了谁?不瞒娄室,一年前我只是让人试探着提了一句,要试着整理田亩,提议的是个归降过来的宋臣,第二日便被发现死在自己府宅门口,血都冻上了。
而没有粮食、养不起那么多兵马,最先裁撤的就是那些北地汉儿、继而契丹余烬。你猜,当他们被从军中大量裁撤、用尽身上财货又会怎样?”
过了好一会儿,完颜娄室才苦笑一声:“——要么逼反这些暴民、要么逼反咱们女真亲贵,吴乞买,你这皇帝确是难当!”
“是……”完颜吴乞买点点头,“如今顾渊在南夺权,截断宋金商路,却把我们逼得无可选择,只能趁着手中兵马还有优势,联兵西夏一战!所以,朕此次御驾亲征,便是想要告诉娄室你……这已然是国运之战,咱们此番没有退路,须得至少打垮宋军在西线的主力,将顾渊压回去,方才能为大金争得口气,整理内里这些糟烂事!
否则再过两年,宋人套在咱们头上绞索收紧,顾渊提兵北上直入燕云,怕并非什么妄言!”
娄室听到这里,点点头,沉重地叹了一声,却没有接话。
吴乞买转过身来,按住娄室的肩膀,神色之中全是郑重:“此番亲征,朕已抱定有来无回的决心,来此也只有一语相问娄室——”
最后一点天光即将被黑暗吞噬,巡城兵士开始点起火把,可那些暗淡的火光只能照亮短短一段距离,目力之下已是一片夜色。
这位大金皇帝看着完颜娄室,后者也看向他,却根本不需这位皇帝真地发问,便沉声以对:“能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