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这段时间总算是消停一点了，至少没法再当街纵马，搞得整个街面鸡飞狗跳，
不过他在家里也闲不住，这两天身上的伤总算是好点了，便嚷嚷着让下人抬着他出来兜兜风。
他一个扭曲的姿势半侧躺在轿撵上——半边屁股开了花，右肋骨的骨裂也还没有完全愈合，
至于他脸上的青一块紫一块，若是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老百姓敢对着沈庭多看一眼，他的护卫就会立马走上前去赏一巴掌。
就算条件有些艰难，但还是挡不住沈庭多管闲事的性格，他打量着沿街，“嘶”了声，抬轿子的轿夫立马放慢了脚步。
沈庭指着路边的酒楼，狐疑道：“不对啊，那不是沈富山酒楼吗？怎么换成什么劳什子金花小铺啦？”
身边的下人忙将沈富山已经过世的消息同沈庭讲了一遍：
“少爷，这等晦气事儿我们原本想着就不烦您的心了，至于沈富山在您手底下管理的事，在他暴毙后，我们都已经安排人接洽好了，少爷不用担心。”
“沈富山死啦？他媳妇儿也死啦？”沈庭有些瞠目结舌，不知为什么，听到这消息背后起了一层凉意，青天白日里居然觉得有些害怕。
下人没有注意到沈庭的脸色，继续汇报道：“这些一溜儿的酒楼都被沈家的庶长子分家分出去了，然后以低价转卖，好像是卖给一户外地人，如今做起了别的生意。
对了，金花小铺旁边的那个阁楼里卖的就是女子护肤的东西，少爷您不是答应要给翠风楼的香香姑娘买生辰小礼物吗？您要不要去里头逛逛？”
沈庭白了下人一眼：“什么乡下人开的破店也配小爷进店逛？再说了，什么香香姑娘的生辰，小爷怎么不记得这事儿了？”
下人噤若寒蝉。
沈庭托起下巴，回想起那天在这条街上看到的那抹倩影，以及露出来的半边惊为天人的面容，心中酸涩。
若是能为那位仙女姐姐送上生辰贺礼才好，可惜他却没头没尾被人拖去巷子里被暴揍了一顿，现在脸上都还挂着彩。
“岂有此理！”沈庭越想越气，最后气急败坏：“不逛了不逛了！我要回府，还是得把下黑手的那群小兔崽子揪出来要紧！”
*
话分两头。
大昭皇宫内，太后身边的大太监蔡匀公公正站在廊下给一只红嘴鹦哥儿喂食，冬日的光照在他的苍老的皮肤上，白得有些骇人，
仿佛他的周身泛着一股森然之气，就算是大火炉围在他身边烘烤，也不能让他沾染上一丝温度。
蔡匀咳嗽了两声，面皮贴着面骨风干皱缩成一道道纹路，显得有几分狰狞，也显得他更加瘦削。
“公公，您歇一会儿吧，外头风大，这小畜生也蠢笨得很，这些上好的饲料都喂不乖。”
有小太监上前来，语气恭敬地对蔡匀说话，比对宫里一些嫔妃贵人还要恭敬小心。
“最近京城境况如何？”蔡匀忽然开口问道，但显然，这话不是在问这个小太监，而是在问小太监身后的沈太后。
沈太后就如同在课堂上走神，被夫子忽然点名一般如梦初醒，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啊……呃，好像都还好吧。大月国的王爷马上就来朝了，哀家已经吩咐下去了，整个京城都会好好装点一番，让大月国知道咱们大昭为什么叫做中原大朝！
对了，在大朝会之前，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劳什子集冬宴，是一个朝廷官员的夫人举办的，正好活络活络气氛，算是热热场子，我主张大办……”
沈太后的话还没说完，金丝笼里的鸟儿忽然发出急促而凄厉的叫声，不过叫声没有持续多久，鸟儿的脖子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下，如同傀儡的牵丝断了线——是被硬生生折断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蔡匀弹了弹发力时挣下来的鸟羽，脸上带着一抹冰冷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确实是个蠢笨的畜生，千金万银砸出来的养料，还是喂不聪明。”
说罢，目光从鸟尸身上转移到沈太后那张精细描绘过的面孔上。
沈太后只觉得如芒在背，声音抵在喉管处，干瞪着眸子，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若不是被身边的宫人死死搀扶着，若不是这一身重重的太后宫服压在身上，时刻提醒着她是这皇宫之中、名义之上最尊贵的女人，她就直接双腿一软朝着蔡匀跪下来了。
当然，她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如今这京城就如同这鸟笼一般四处漏风，咱们就是这里头的鸟，任人戏弄！”
蔡匀尖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差点要穿透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京城最近发生了什么吗？沈庭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一顿，你过问过背后的缘由吗？沈富山和李氏的死你真的以为是偶然吗？
人家为什么要冲着你们沈家来？你以为谁都可以做到悄无声息抹脖子的事吗？这次死的是京城的沈家人，明天会死的是高高在上的沈太后您，还是永远在您阴影之下的奴才我？！”
沈太后一开始觉得蔡匀真的要疯了，可是一听完蔡匀的话，她觉得自己也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