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曾经预想过很多可能的发展。 它们大多起于一次激烈的冲突,有关寿命之差,有关永恒教会,甚至有关种族差异。最终的结果是两人分离,幸福不再,一个标准的悲剧。 可她说,她有过很好的一生。 哪怕女王知道自己心力终将耗尽,注定走向死亡或疯狂。哪怕她知道族群未必能突破包围,等待他们的兴许是漫长而无望的苦难。 海雅森丝还是会一遍一遍祝福后来者。 愿你的旅途通往光明。 “仲夏夜之梦”的留言结束,晦暗的景象迅速消散。迷失塔内阳光倾泻而下,诺尔的眼眶有些发酸。 两位玩家只是愣神,估计以为这是任务固定环节;马大爷沉默不语,他看向昏迷的现任女王,目光无比复杂。 只有忒斯特表情毫无改变,他指尖把玩着其中一只耳环。没有被佩戴的时候,它看起来不再像一点红痣,而是一颗仿佛在燃烧的火星。 【亲爱的,你还在生气吗?】 忒斯特的思绪传来,【老亨特被迫遵循命运,你不高兴,女王与你设想的不同,你还是不高兴,真叫人捉摸不透……】 【我傲慢的主人,难道您比我更想玩弄牵线,让所有发展都合您心意?这有点儿难,活物总会为了自己挣扎。】 接下来,他的思维带着近乎恶趣味的笑意:【无论如何,海雅森丝是位成功的王。您瞧,您完全够格成为“转机”。】 诺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是突然发现,身上堆积如山的谜题中露出了些许缝隙,自己可以再次呼吸了。 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开发《塔赫》的过程中,他似乎也曾如此拼命过。 有一段时间,游戏里出现了大量的错误。他白天黑夜不休息,咖啡与能量饮料不断,盯着每一个即将出现或者已经出现的问题。他不能停下,不敢停下——他是第一责任人,他也深爱着自己的创造,他深知没有人会比他更操心这些。 一个又一个问题出现,一个又一个问题解决,然后循环往复。他一遍一遍地调整,却永远都有不满意的地方。 他要展示最好的世界,每个细节都要合乎心意才行。 ……恶性循环持续了多久,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你太拼命了。”开发同事送来一个果篮,“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这样会把自己累死。” “我得为它负责。”他说。 “它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项目没了你也能转。”同事丢给他一个柠檬。明黄色,亮得扎眼,像某人的眼睛。 …… 那时是为了游戏更加完美,此刻也是为了重现他曾规划的完美……他的偏执未曾改变。 诺尔头脑一阵冰冷发麻,像有人撕开了裹住它们的一层层迷雾。 他看向不远处瑟缩的魅魔族群,又看向地上昏迷的现任 女王。 之前为了保持理智,诺尔只当他们是女王海雅森丝的遗产,或是一个代表悲惨的符号。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注视他们。 这个世界是现实,所有生灵会自行编织未来,继续旅程。 他来不及解决世上所有的问题,那又怎么样? 在这里,他不过是一介凡人。他所知道的,只是未能发生的幻梦,他只能……改变一些事情。 那么比起抛弃情感,高高在上地背负所有责任。不如伸出善意的手,成为一个“转机” 。 一开始,他明明会无视“疯修士” 这个大到不得了的问题,最近反而在熟悉的情景中逐渐迷失。 海雅女王的告诫是对的。当局者迷,人确实不该孤身前行。诺尔忍不住望向忒斯特,这家伙早就看穿了吗? …… 对了,为了维持魔法,“仲夏夜之梦”不能摘下超过十分钟。 接下来,他们先把首饰还给女王,然后自己指挥迷失塔清理怪物……再然后……再然后他可以治疗女王,好好和魅魔们商量之后的打算。 思绪变得羽毛般轻快明晰,诺尔的眼睛逐渐亮起来。 他从垂着头的马大爷那里取回头冠,从两个玩家那里拿回项链。可是当他站到忒斯特面前,伸出手时。忒斯特轻轻抓住诺尔的手腕,吻了吻他的掌心。 那是一个柔软干燥的吻。 “给你。”忒斯特说。 “哎?” 诺尔还处在思维翻涌的混乱中,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忒斯特的笑意比往常更深,其中多了点儿得意和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