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裕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烛光在微微地跳动着,而萧文寿那张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帘,与之一起进入刘裕视线的,则是刘道规那张比平时肿大了两倍的脸,这张如同发了水的馒头一样的脸上,写满了惊喜之色,而他那含混不清的声音分明是在叫着:“醒了,娘,大哥醒了!” 刘裕的念头刚刚要一转,只觉得一阵钻心般地疼痛,皮肤几乎象要从身上脱落似的,他吃力地张大了嘴,刚一喘气,却是五脏六腑如同火焚,连呼吸都变得如此地困难。 刘道规连忙扶住了刘裕,把他按回了床上:“大哥,你不要动,大夫说了,你这受的伤太重,两个月不能下床。万一给牵到了伤处,是会落下病根的。” 刘裕举目四顾,却发现这房内还有别人,在一边的角落里,王谧正平静地看着自己,坐在一张破草席之上,这张草席已经是刘裕家最值钱的东西了,也是有贵客来时可以坐的,平时他们自己在家,只是坐在地上而已。 刘裕没有起身,他喃喃地向着王谧说道:“王兄,是你救的我吗?”这会儿看到家人平安无事之后,他悬着的心已经落下了大半,而随着王谧进入了他的视线,他的脑子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想起挨打时的事情了。 王谧微微一笑:“看到刘兄醒过来,我也算是放了心了。这回你死里逃生,可喜可贺。” 刘道规连忙说道:“大哥,这回可是这位王公子救了你呢,要不是他,姓刁的狗官只怕要取了你的性命了。” 刘裕喃喃地说道:“王兄,你是高贵的琅王氏之后,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这个身份卑微的人?为了我,你得罪了刁家,值得吗?” 王谧笑道:“不过是两万钱而已,刘兄是英雄豪杰,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刁逵设局打你,只是为了出前日的那口恶气,现在他得了钱,又教训了你,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放了你,而小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刘裕咬了咬牙,这会儿他的感觉好了不少,说话也没有象一开始那样钻心地疼了,他试着吸了几口气,内脏的感觉好了一些,终于开始流利地说道:“话不能这样说,王兄,对你来说也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我刘裕的这条命,是你救的,以后你要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是一句话的事!” 王谧点了点头:“其实,救你的不是我,而是刘先生。是他压服了刁逵,放了你一条生路,当然,也是做了一些利益交换的,刁逵确实是想取你的性命,但是我们给出的条件,让他无法拒绝,你真要谢的话,就谢谢刘先生吧。” 刘裕睁大了眼睛:“刘先生救的我?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是他。” 王谧笑道:“是啊,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但刘先生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我王谧不过是个文官,想必刘兄也不肯屈驾来当我的护卫,但是在刘先生那里,你可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刘裕的眼中神光一闪:“事到如今,王兄可否见告,刘先生究竟是何人?” 王谧淡然道:“此事最好是由他本人跟你说,现在刘先生因为与刁逵的交易而回了建康,不在京口,他临走时特意交代我,要我照顾好你。你放心,刁逵以后不会再害你了,但为防万一,我会留在这里保护你。直到刘先生亲自回来找你。” 刘裕一看到母亲和弟弟们,虽然一脸的兴奋,但是身上那累累的伤痕,心中就如同刀绞一样,他怒目圆睁,双拳紧紧地抓着床沿,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杀刁家满门,我刘裕势不为人!” 王谧的眉头一皱:“刘兄,你这股气最好收起来,我们尽了很大努力才保全了你,不是为了让你向刁家寻仇的,而且,为了救下你,刘先生亲自 担保过,你们全家要永远地离开京口,再也不回来!” 刘裕的眉头一挑,尽管他心里对这个协议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王谧亲口说出时,仍然是心中一阵不快,虽然自己是一个小人物,连刁逵这种人都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但是命可以不要,命运却是不希望被别人掌握的,哪怕这个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刘裕沉声道:“辱母之仇,不共戴天,即使是刘先生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恐怕也不应该轻易地代在下作这个决定吧。” 王谧摇了摇头:“好勇斗狠,睚眦必报,虽然是血性男儿所为,但毕竟是草莽习气,刘先生是很看好你的,希望你以后能有大的成就,韩信当年曾有胯下之辱,韩安国也曾被狱吏所残害,但他们得势之后都放过了当年难为自己的人,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刘兄以后前程似锦,犯不着跟刁逵这样的人计较吧。” “再说,刁逵虽然不肖,刁家虽然霸道,但毕竟也是高门世家,你如果真的向他们寻仇,是跟整个世家集团作对,这是断了你的生存之道,将来只怕整个大晋,也容不得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