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作数篇讨贼檄文,倒也并非完全无所事事的老混子。
“天南地北,概是一源;江左百姓,俱出华夏!顽贼欺天,据地抗命,裹挟万众,同流蛮夷,罪大恶极,百死难赎!皇唐誓师,喻我将士,破贼乃还,功致圣尧!”
人身处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立场,便会有不同的想法和抱负,像是吴中豪强们不乏人将南北分裂认为是天命所定、人力难以更改,但在如今的大唐,上至帝王公卿、下至寻常黎庶,已经将统一南北、结束天下的分裂当作一项通过努力可以达成的任务。
尽管眼下朝廷还没有旗帜鲜明的宣扬攻取南朝、兼并江东,但在今次出征誓师的时候,也已经公然喊出了南北同源、俱出华夏的口号,而不再是以岛夷伧虏之类的蔑称来互相贬低。
伴随着壮阔激扬的誓师口号,五万大军渡江之后便浩浩荡荡的向着目标攻杀而去,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眼下正率部盘踞于庐陵境内的王琳。
然而就在大军即将进入庐陵境内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是他们所征讨的目标王琳竟然遣使向唐军请降。
当王琳使者来到唐军大营请降的时候,唐军主帅李捴与一众将领们都是大感意外。在他们的印象中,王琳此人狡黠凶顽,之前好不容易脱离了大唐的管控,并又联结岭表淳于量,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怎么可能又会这么轻易的投降?
如今大军气势正旺、上下将士亟待杀敌立功,李捴也将此当作王琳故作欺诈、以为缓兵之计的手段,甚至都懒得接见使者听其蛊惑声辞,直接让人收斩营外,旋即便着令大军继续前进。
然而此举却并没有激怒王琳,他甚至又派遣使者前来请降,这一次除了携带降书的使者之外,甚至就连王琳的儿子都被一同派来以彰显其求降诚意。
“山南凶逆王琳,具书奉请大王稍勒征师、垂顾听言!仆虽亡国孽余、不化贼奴,未尝无有向道慕义之念,前知复国之计难成,已有投效圣主之意,憾此丑秽之身,不容皎洁之堂,流落江湖,谋生而已。既闻北国一统,更知天命所归,圣主果尔受命,仆亦深感庆幸。
圣主称制,必也善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仆虽江湖之盗,亦幸而为圣治之民!仆闻仁义、治之本,法令、治之末,无本不立,无末不成。仆虽迹同盗跖,然前浪迹长夜、未知己丑,而今得睹朝阳、自惭形秽,故斗胆再乞圣主恩恤。
仆帐下五千余徒,并其亲眷凡共万数众,前尚有江湖险地或可逃匿,然今天下已归唐家,圣主恩佑则得活,圣主绝弃则必死。群徒戚戚不安,仆唯留而督慑,非为倨傲、不肯出迎,故遣骨肉血嗣投于大王,大王活之烹之,仆唯敬拜受之……”
王琳这一封乞降的书信可谓是言辞恳切、态度也是恭谨至极,一时间李捴也说不清其人到底是真的诚心请降,还是仍在狡诈作态。
他心中犹豫不决,麾下诸将却都纷纷进言不必理会,眼下王琳势弱途穷,只消大军挺入境中,直接便可将之攻杀于境,大不必再非周折的接纳投降。况且之前其人便曾有请降,却已经被至尊给拒绝,如今再降,也不过是山穷水尽的痴心妄想罢了。
但是随军至此的魏收却有不同的意见,向李捴进计道:“至尊前拒王琳请降,与今情势不同。当时新纳山南,仍需收抚亡余,王琳非是善类,拒之可以彰显法度严明。而今北地业已统一,江东正待弥合,此乡久处王化之外,顽固孽徒大有人在,或畏南北风俗不同、教令有别而迟疑不附,若兵不血刃即收此顽贼,既可彰显国威,又可弘扬仁恕。大王切勿为此诸贪功诸将所误,还是应当将此情形速奏国中,以待圣意决断!”
李捴既不好不给他舅舅面子,也觉得魏收所言自有道理,权衡一番后,便着员传告王琳如果当真有意投降便引部回转巴山,以待朝廷做出决断。
随着大军南来,巴山便又被纳入唐军的包围圈中,王琳返回巴山之后,也能切断其与桂州淳于量的联系,并且其人就算再耍诈跳反,也仍在南川这个摊子里折腾,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如此一来,李捴便可率领大军暂驻南川,从容等待朝廷对此作出决断。
当李捴的指令传回王琳军中的时候,王琳又不由得眉头紧皱起来。之前他好不容易才率部逃出了唐军的围堵控制,如若再引部返回巴山的话,那之前的努力便前功尽弃了。
他连番遣使向唐军请降,倒也不是在做什么缓兵之计。之前的他未尝没有要兴创一番事业的雄心,可是过往数年一直被困在南川一隅,既不能摆脱唐军的控制,又不能给南陈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只是与一众南川土豪斗的不亦乐乎,志气也遭到了极大的消磨。
此番他之所以跳出南川、直奔岭表,还是受了淳于量的游说。淳于量因见唐国在湘州所投入的人力和经营越来越多,心中也是充满了危机感,故而想要联结王琳以自保。
从王琳的角度而言,他当然也希望能够获得一个更加安全的处境,但其内心里也不愿与唐军为敌。数年时间消磨下来,哪怕他是再怎么桀骜不驯的鹰隼,心里对与唐军作战也充满了阴影。尤其是在见到北方统一之后,也越发觉得唐国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