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左相试图缓和封阳父子之间的关系,但封阳却并不领情。 “祖父说笑了,若他当真爱我娘,又怎么会那样做,这本身就是悖论。就算如您所说,他是迫不得已的,可总不至于有人拦着不让他去祭拜娘亲吧?” “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清明中元还是我娘的忌日生辰,他都从来没有亲自去看过一眼,您要我如何相信这话?” 对于这个所谓的父亲,封阳没有任何感觉,既无爱也无恨。 于他而言,封侍郎就是个再陌生不过的人,他方才质疑生母的墓碑没有被妥善照料,并非是耿耿于怀二十多年前的旧事,纯粹不信任封家罢了。 封左相嘴唇微动,还想说什么,却被封阳抬手示意打断:“祖父,这些没有意义的话我不喜欢听,也不想再听了,天色不早,您忙碌了一整日,早些休息吧,孙儿也不继续打搅您了。” 话落,他便恭敬地行礼告退了。 望着封阳离去的背影,封左相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站在原地连连叹气。 早知道会有今日,他当初就应该提早督促这父子俩修复关系的。 封侍郎刚回京那会儿,封阳也就十岁大,若是能多谢关怀在意他些,二人的关系也不至于如此僵硬。 只是那会儿所有人都觉得封阳身份尴尬,凭他扑朔迷离的出身与相貌,能平平淡淡地活着就不错了。 谁能想到,数年后整个封家还会有需要依靠他的一天呢? 如今封阳都二十有三了,早已不是懵懂的孩子,有些事情……终究是太迟了。 …… 封阳离开了后厅,独自朝着自己阔别多年的小院走去。 微凉地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他将把柄镶红宝石匕首拿出来,一下有一下地擦拭,思绪在这安静的夜晚中飘远。 从他记事起,便知道自己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 母亲早逝,父亲被贬谪江南,封家对他只有忌讳,人人见了他都避如恶鬼。 外祖父一家倒是有关心疼爱,可到底他是封家的子孙,不能生活在庄家里。 于是这十年来,他独自一人在跌跌撞撞中长大,也从懵懂变得成熟,逐渐知道自己为何遭人厌弃。 少不懂事的时候,他埋怨过父亲,也埋怨过母亲,为何会生下这样的自己? 他也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迷茫,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爹娘的孩子,也不是真正的汉人,一度颓废地否定自己。 但外祖父目光坚定地告诉他:“不,阳儿,不管你长着什么样一张脸,你都是汉人,是你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封家对此一直有所怀疑,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的母亲从出生到成婚,这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一步,她是怎么从怀孕到生下你,身边的人都一清二楚。” “封家为何执意挖你母亲的尸骨,反复滴血认亲?那便是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你母亲根本没有与突厥人苟合的可能!” “外祖不知道上苍为何给了你这样一张脸,也许是前人造孽,叫天谴报复到了后人身上,但你身上留着汉人的血,这是毋庸置疑的!” 外祖父坚定的语气,驱散了封阳心中的迷雾,让他从此认定自己的汉人身份,不再动摇,不再迷茫。 对于父亲,封阳也曾抱有过期待和幻想,既然父亲知道自己是他的亲骨肉,是不是也会像寻常父亲疼爱儿子那样,去疼爱他? 得知父亲要回京的那一天,他甚至比所有人都期待,但这份期待与激动很快就幻灭了。 父亲根本不肯正眼看他,哪怕他就在身旁,对方也好像看不到他这个儿子一样。 没有问过他这十年来过得好不好,也没有问过他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疼不疼? 父亲只会与小他几岁的弟弟说话,关心弟弟的功课与学业,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在江南早就有了新的妻子与儿女。 他不甘心被父亲所忽视,努力想到博得对方的关注,在父亲感染风寒的夜晚,亲自熬药送去。 可没想到,夜晚中在病床上的父亲睁开眼睛,看见他时却像看见鬼一样,砸了药碗激动地喊他滚出去。 那一刻,封阳清楚地在对方的眼中看见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憎恨、厌恶、还有无法言说的恐惧…… 后来,他听说父亲当晚做了噩梦,在病榻上缠绵了好几天。 封家人甚至为他请来了寒山寺的主持把脉驱邪,再康复后他腰间就多了块镇邪的貔貅玉坠。 冥冥之中,封阳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永远忘不了父亲当时的表情,而后再也没有奢求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