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气了?
紫鹃也不敢多问,只默默地等着黛玉发脾气。她知道,她姑娘一直都是个憋着话的性子,如今好容易肯说出来,不淤积在心里伤脏腑了,她可不能打断。
“早先她就想拿外祖母压我,好像她跪着说了一句,我就得让她进梨香院沾光。那时候我就给过她教训,后来不也低了头,纳了投名状?
“现在我伸了手帮了她,她就又想拿我用来用去的,只随她的心意!她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那我倒从此都不想去荣国府了呢,我真的就能不去了吗?
“你明儿去告诉她:天下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买卖!
“太太肯带她出门,就是要给她估价了。若是她竟不值钱,那太太就会随便把她卖给个什么人,联个姻而已!所以,让她好好表现!
“除此之外,年酒怎么吃,怎么去,怎么请,不用非得求着人家教她,她只要留心,看着,就行!
“家里跟外头的远近亲疏,不是太太一个人就能做得了主的,到最后,必要老太太斟酌。她给我好好地整理一个谱子出来,这是最要紧的事!
“还有,你再给我问着她:早说了来我家就要做那件大事,她可有准备?过年祭祖,敬大老爷再怎么也要回家,她可打探了什么?
“去见过敬大老爷没有?珍大爷和蓉哥儿跟这位大老爷可有什么要紧的话聊过么?!她若是一无所知,事情要怎么做?她自己告诉我的法子,难道指着旁人替她完成么?还是打算都让我做了?
“她姓贾,我可不姓!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碍得着我么?!明儿墙倒众人推,我就在外头拍着手儿,看着她怎么被埋进去!”
林黛玉咄咄逼人,一口气发作到这里。紫鹃忙端了水给她:“姑娘口渴了!”
黛玉接过来一口喝尽,心中闷住的气这才稍平。看了紫鹃一眼,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叹了口气:
“罢了,就这么着吧。你今儿也累了,早些睡。明儿挑个差不多的时辰去,别让太多人瞧见。”
紫鹃这才答应了,伺候她躺下。又安排了小红带着小丫头们过来值夜。出门则先去寻了雪雁问清了前头的事,默然叹息。
真是前世的冤孽,也不知怎么才是个了局。
第二天紫鹃起了个大早,去贾府送了东西又传了话。待她回来,正赶上黛玉吃完早饭在园子里散步。
紫鹃跟过去,一一回话:“大奶奶很欢喜,让兰哥儿朝着咱们家的方向磕了个头才罢。
“妙师父看见砚台很惊讶,不曾谢,只让奴婢把这个带回来给您,还说了一句:绕这个弯子,俗!”
说着,把一只小小的茶杯捧了出来,正是黛玉在栊翠庵里吃茶用的那只“点犀”。
黛玉顿时气乐了:“她这小人之心!”
紫鹃只笑笑,不说话。
黛玉想了想,促狭起来,歪头笑道:“你回头去库里翻,有一只汉时的青铜飞熊砚滴拿出来。这回你别去,你太温厚,挑不起她的火气来!
“让晴雯去送,再加上一句话:听说你这里还有一个钟子,叫瓟斝!”
紫鹃被逗得噗嗤一笑:“姑娘又闹小孩儿脾气了!这砚滴当年我可听乳娘说过,是老爷的心爱之物,千金不换呢!您且拿着它赌气去!”
“你知道什么?这个钟子是从晋时王恺的手中流落过,又被宋朝的苏大学士珍藏,跟那砚滴价值不相上下!我虽不占她的便宜,却也不会让她占了我的!”
黛玉淘气地笑。
紫鹃只得扶额答应。
最后说到探春:“我借口请教三姑娘要带过去的人,好收拾屋子,去了秋爽斋。
“三姑娘听了我传的话,脸煞白,眼圈儿都红了。当时旁边侍书和翠墨都在,两个人都哭得抽抽搭搭的。侍书还劝三姑娘,不然就别来咱们家了。
“三姑娘却没理她,跟我说:若这是姑娘给她的第二道题目,她便一定能做得好!”
林黛玉轻轻笑了起来,云淡风轻地转了转手里的帕子:“所以贾府女眷里,我第一个看得起的,就是这位三姑娘。换个人,哪怕是凤辣子,只怕也没这个勇气来我跟前找骂!”
“姑娘打压她这么狠,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不忿了,姑娘不怕她将来得势了,反手报仇么?”紫鹃有些忐忑。
恰好走到院子角落,林黛玉抬头看那两棵光秃秃越冬的枣树,嫣然一笑:“我会怕她?她便再得势,我想把她拉下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还手之力!”
回头看看一脸震惊的紫鹃,笑一笑:“罢了,你跑了一早上,还没吃饭呢!快去暖和暖和,吃了饭,换了衣裳再过来。
“孟姑姑有了瘾头,赢晴雯雪雁已经没意思了,非要等你和雪雁跟她抹牌,还嚷嚷着要教我!你快去陪陪她,打消了她这个荒唐念头!”
紫鹃回过神来,也忍不住笑:“姑姑如今天天闲哉,倒是会引着姑娘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