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晚十点疗养院准时熄灯,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女佣端着蜡烛将他领入提前打扫过的客房。 “如果夜里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拉铃,会有人过来。” 烛光下, 镶木地板干净得发亮。卧室中央铺着一块和壁纸同色的浅色地毯。这里也有壁炉, 不过只是起装饰作用。壁炉架上方挂着两幅油画, 左边是太阳系九大行星,右边是盛放的路易十四玫瑰。 公野圣良没说话, 瞥见女佣轻手轻脚地带上门退出房间。 再用系统地图确认过一遍四周没有人在后, 他紧绷的肩膀终于卸力般松弛下来。椅子在打过蜡的地板上划出一道沉重的擦痕, 全身的重量都交付在椅背上, 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 平复了半晌呼吸,公野圣良睁开眼,大脑空白几秒才缓缓进入状态。 他捏了捏鼻梁,声音有些受凉后的低哑, 唤出系统:“之前不是说要检测一遍这个世界的能量体系吗,预计需要多久?” 光球立刻回答:[原本需要二十四小时,但是……世界线发生了变动,可能会延长一倍。] 公野圣良不太在意地点点头,“开始吧。——唔,检测的时候CG和存档记录能看吗?” [已经上传的可以。]这次光球停顿了几秒,电子音中多了几分迟疑, [契约者, 你确定要选择现在检测吗?] [根据数据显示的身体状况和精神波动, 我建议您多休息一会儿, 再从长计议。] “这里可比家和基地安全多了。”公野圣良把蜡烛盘移近了些, 烛光照亮眼底, 映出一片沉淀后的平静,“该想起来的和不该想起来的已经全都记住了,放心,任务结束之前我不会出事的。” 他的语气像和友人闲聊一般温和而随意,但相处这么久,系统早就知道自家契约者是什么性格,看似很好说话,但一旦决定好去做什么,谁也改变不了。 它只好默默退了出去,分出一半的数据流去应对变得极度不稳定的世界线。 公野圣良翻开系统CG合集,他很久没用过这东西了,上一次还是六个人合照的时候,留下灿烂日出下各自的剪影。 他的目光在上方稍一停顿,又移到了新的CG上。 过去的那个人是他又不是他,但他下午也做了同样的事,算是扯平了。 手里那本长诗的开篇,讲述诗人误入一座黑暗的森林,又被野兽拦住去路,经过先贤指引,穿过地狱、炼狱,最终来到灵魂的住所、幸福者的玫瑰,得见上帝。 书签下的那一页,正写到诗人在艰难荒野的路途中蹒跚许久,终于走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门口前,看见了门上隐约的字迹。 他摘下书签,与诗人一同轻声念出门上的铭刻: “……凡入此门者,将捐弃一切之希望。”* 这座疗养院建造了很多年,期间换过十多位管理者,这些人要么嘴不够严,要么难以胜任,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多疑的BOSS以解雇之名斩草除根。 每一年的初雪之后,他不管身在哪里,总要第一时间赶过来,像完成某种郑重的仪式一般,为病床上的老者诵读诗歌。 哪怕对方的四肢早已萎缩、寸步难行,连眨眼都必须依靠机器辅助。 哪怕对方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浑浊的灵魂囚禁于老朽的躯壳,腐烂的身躯被钉死在狭窄的床上。 然后,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床上只剩下了一副干秃的骨架。 按照诵读的进度,诗人早该跟随贤者的指引去往天堂,但他手中的书一直停留在那一页,像一个灵魂永久困顿地徘徊在地狱之门前。 在延迟的那两小时三十六分钟里,公野圣良从剧烈的头痛中回过神,迟缓地完成了今年的仪式。 念完之后,他将书合起放在膝头,微微歪了下头,这样更能方便看清昏暗房间内的陈设。 在微弱的光线中,深红色的眼眸像一对剔透漂亮的玻璃珠。 他确定了方位,眉眼收敛,朝床上的白骨颔首。 “晚安,先生。” “祝您好梦。” ——诶? CG以第三视角录入,每一处视觉死角、每一个肉眼不曾发现的细节,都分毫毕现。 公野圣良将画面放大,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脸。 ——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来是在笑着的吗? -- -- 人无法到达不死,但可以维持不灭。 在被十六所国际实验室联合除名、遭到科学界一致抵制之后,弗莱娅·霍普茨仍旧坚信自己的理论没有错。 这一信念在她收到乌丸集团的暗中邀请时再一次膨胀。 她的那些惺惺作态的同僚,嘴里喊着什么“道德”、“良知”、“底线”,但其实谁都心知肚明,科学的进步必要建立在血渍斑斑的牺牲之上。 来到乌丸集团之后,弗莱娅见到了前几年同样被科学界驱逐的“Mad Stist”宫野厚司,她既为找到同类而兴奋,又对宫野夫妇的研究成果嗤之以鼻。 后者开发的药物着点于人体基础细胞的增殖,使服用者退化到儿童时期,这和不死不灭——或者说乌丸集团对他们的研究要求——根本就背道而驰! 折腾人类脆弱的□□是没有意义的,再怎么试验也无法超越极限。弗莱娅曾在这条道路上及时止损,再经过数次失败后,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 百年之前,人类发现了脑波,此后无数科学家前赴后继,积累下了丰厚的知识和结论。但这还远远不够,大脑作为只被开发了百分之十的最高级器官,里面还潜藏着太多美妙的秘密。 曾有人使用小幅度电流刺激人类大脑的脑波振荡,但这些温和得甚至能称之为软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