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柳下了马车,挤到人群前方,目光炯炯,带着愤怒和怜悯看着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的刘瑾。
他花白的头发散乱,看着十分凄惨。
杨慎义愤填膺问道:“刘瑾,睁开眼看看,向你索命的正主来了!你害死了她的儿子,她的父亲、伯伯、堂兄,就不该道一声歉吗?”
刘瑾缓缓睁开眼睛,半天才看清离他最近的女人。
他浑浊的双眼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光亮,仰天大笑:“哈哈,皇上,奴婢没有辜负您,奴婢没有辜负您啊!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监督行刑的宦官立即惊恐地回宫禀报,而行刑的侩子手也接到最新命令,给刘瑾嘴里塞上核桃,又一刀将其致命。
秦柳眼睁睁看着刘瑾咽气,心情激动,眼泪溢满了眼眶。
就像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三岁小孩在自己怀里咽气一样。
她当然知道,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二郎。可若不是朱岳提前一年施了调包计,死在自己怀里的就是自己的亲生二郎了。
再说了,这个可怜的孩子长得圆润可爱,乖乖巧巧,为什么会惨遭毒手?
刘瑾,刘瑾!
不是你派锦衣卫苦苦相逼,他会死去吗?
刘瑾,是你害死了他!
朱岳说你是个人才,于社稷有功。
可是,这功勋要踩着这么小的无辜孩子建立?
刘瑾,今日你的凌迟,咎由自取!
……
秦柳和杨慎很快被人带进宫,进了西苑的豹房。
秦柳一直低着头,今日进宫,在她意料之中。
有内侍唱诺:“皇上驾到。”
秦柳与杨慎都跪下行礼。
一阵脚步声和衣料摩挲声后,秦柳惊讶地发现,自己跪着的姿态已经很低了,还有人比她姿态更低。
她低垂看向地面的眼眸里,突然闯入一个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汗水浸透后背,还有汗水从发间往额上淌。
他不顾形象地四肢趴在地上,侧头从下往上看秦柳的脸。
面若冠玉的脸上眼眸细长,眼角上挑却有些泛红。
薄薄的嘴唇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激动,悲伤,还有委屈。
秦柳有些吃惊地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刘雪绛那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有些许片段闪过。
诏狱里拿着赤红铁钳向她走来的可恶少年张宗说,温泉池边把她推下水的可恶少年张宗说,京西山寺里偶遇,对她冷嘲热讽、阴魂不散的可恶少年张宗说。
眼前的男子比记忆中的脸庞略成熟了几岁。
可这样不顾形象趴在地上看人的奇葩举动,也只有那个可恶的张宗说能做出来!
她刚想开口,却听到杨慎说道:“草民拜见皇上!”
这不是少年张勇说,而是正德皇帝,朱购销,传说中二郎的父亲。
趴在地上的年轻男子随意摆摆手:“免礼,平身。”
说着,他伸手把秦柳扶了起来,深深看了她几眼,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皇上,这样于礼不合!”杨慎在一旁严厉斥责。
一旁内侍们有点慌,皆是手足无措。
秦柳拼尽全力,才从男人带着汗味的怀抱里挣脱,又连忙跪下,高声说道:“民妇有怨要塑,请皇上主持公道!”
年轻男子无奈嗤笑,也跪在了秦柳面前。
“你说,朕都受着。”
杨慎等人大惊!
皇上也太不着调了!
堂堂天子,跪一个女人?!
“民妇李刘氏,状告锦衣卫千户钱宁,强掳民妇与儿子李二郎,导致二郎被火焚致死!杀子之仇,还请皇上还民妇一个公道!”
正德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朕的儿子,死了?!”
他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他就没了?
秦柳瞪着正德帝,泪流满面。
“五天前,就在居庸关在的马车上,马车着火,大夫说他吸入太多浓烟,不治身亡。他才三岁出头啊皇上!一个孩子,身上能有什么罪孽?要遭这样的毒手?”
纵然那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二郎,她也要替他讨一个公道。
正德帝颓然地后坐在自己腿上,仰起头,尽量维护一个男人不轻易落泪的尊严。
这个曾经大着肚子温柔照顾了他三天的女子,眼神里充满着陌生感,对他再无半分情意,只有疏离。
自己和她之间的血脉牵绊,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死了吗?
他常偷偷观看臣子家进宫的小孩子,想象自己的儿子到了身边后,自己应该如何去抱,如何去相处。
他实在没有与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可是,他都没见过他,没抱过他,他就死了吗?
皇家的孩子,果然生存艰难。
泪眼婆娑的秦柳,从正德帝身上看到一个年轻父亲失去孩子的悲痛,有些愣怔。
一旁呆站的杨慎也有些愣。
他想起自己那个还没满两岁的儿子。
儿子出生后,他并没有多大为人父的感觉。
妻子也很乖巧地从不把孩子往他面前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