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锱城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密实的汗水。 若娘子接着逼问,他不愿欺骗娘子,但又不敢坦诚相见。 夜枭在闫芳香面前杀过人,还不止一次,如果她知道了杨锱城就是夜枭,会怎么办? 离开他?畏惧他?嫌弃他?不管哪一样,都够杨锱城喝一壶的。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杨锱城,竟然惧了,怕了,忐忑了。 好在,闫芳香并没有逼问他,而是坚持帮他伤口换药。 拆开纱布,伤口已经结了一层细痂,没有什么大碍了。 闫芳香手指轻抚伤口,杨锱城主动交代,说是驯马狂奔的时候,被一根树枝贯穿了肩胛,已经好利落了。 闫芳香轻哦了一声,重新包扎好伤口,没再多问。 杨锱城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闫芳香的指腹上,多了一根微不可查的蚕丝线。 五月中旬,贺兰伊和吕方回来了,兰桂芳成功与江南周家签订了契书。 周家几乎垄断了江南一半的蚕丝和棉线市场,是陆家进货的上家的上家,贺兰伊此行,成功砍掉了两家中间商,把原材料价格打得直降四成。 贺兰伊和吕方可谓为兰桂芳立下大功一件,闫芳香在临安酒楼留了桌酒席,给二人接风洗尘。 贺兰伊是四人中最后一个到达酒楼的,这完全不符合她平日里张扬的个性。 落座后,贺兰伊与吕方动作都有些拘紧,眼色互相躲闪的样子。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闫芳香与珍娘对视一眼,几乎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浓郁的八卦之色。 闫芳香看热闹不嫌事大,开门见山直接问吕方:“吕恩公,您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结婚生子了。我们织坊的小翠,就是长得最漂亮、年纪最小的那个姑娘,我帮你透透话,姑娘若是点头,你那头赶紧托媒人上门。” 吕方像被蝎子咬了一口似的立马摇头:“不行,我二十七岁,人家小翠才十五岁,我都能当人家叔的人了;再说,我脸上这道疤痕,谁看见谁害怕,还是行善积德放过人家姑娘吧。” 闫芳香若有所思,不问吕方,反问贺兰伊:“兰伊姐,你觉得小翠咋样?配不配得上吕恩公?恩公不喜欢岁数小的……素芬咋样?岁数大些;贺红咋样?胆子壮些……” 贺兰伊郁闷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都行。” 吕方的眼睛登时瞪圆了,将一壶酒一口气喝光了,站起身来说有事,走了。 离开后,闫芳香和珍娘双眼冒着精光的盯着贺兰伊,盯得贺兰伊像被扒光了衣裳一般,外强中干道:“你们、你们这个眼神儿看我做什么?” 闫芳香轻眯了眼:“兰伊姐,你和吕方彼此的态度,实在太怪了,江南一趟,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贺兰伊故做镇定:“能发生啥事?也就是去江南的路上被土匪拦过几次道,谈合作的时候被痞子讹过几次钱,被运货出城时被官差刁难过两次之类的事儿,恩公都出面解决了。” 贺兰伊说得轻描淡写,但仔细一琢磨,每次都肯定凶险万分,能够化险为夷,看出来吕方背后的势力很强大。 贺兰伊咂巴咂巴嘴感慨:“我还花重金提议吕恩公,让他所在的镖局以后帮兰桂芳押运货物,结果,吕恩公让我死了那份心,他们镖局,兰桂芳请不起,哼,我看他就是小肚鸡肠、瞧不起女人,不愿给女人打下手!” 二人下江南前,就是因为男尊女卑的争执而赌气去江南的,路上相安无事,回来矛盾又起了。 珍娘几乎笑岔了气:“兰伊姐,我看不是恩公小肚鸡肠,而是你小肚鸡肠吧?人家恩公虽然没怎么走镖,可手里从来没差过钱,花一百多两把你从大牢里捞出来眼皮都不眨一下,说明人家的镖局走的都是硬通货,走一趟吃三年,咱那点儿破绣线,还真不一定出得起人家行镖钱。” 珍娘佯装嗔怪的瞪着闫芳香:“还有你!人家吕恩公当初救兰伊姐的时候就说心悦于她,你可倒好,当着兰伊姐的面给吕恩公介绍姑娘;兰伊姐更气人,还说那些姑娘‘都行’,恩公的脸都变色了!我看不是恩公行不行,而是你俩-----真行!” 闫芳香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小驴不拉磨,得拿皮鞭赶,老拿胡萝卜吊着不是事。当初吕恩公是说心悦兰伊姐,可自那以后,一年来的吧,一点儿行动也没有,只能用鞭子赶赶试试了。” 贺兰伊幽幽叹了口气:“芳香,以后别试了,我,配不上恩公。” 贺兰伊悻悻的离开,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与吕方的关系。 吕方是喜欢她的,她知道。 被别人喜欢,就好比身边突然多了暖暖的炭火,感觉不出来的人,不是装不知道,就是天生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