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飞剑插在码头的石头上,阳光照在剑脊处,闪出七彩的光。 村尾的赵梨花最先发现了它。她原以为那闪光的是一条跃上岸的笨鱼,喜滋滋去捡,等看清那森森的剑刃,她的惊叫响彻全村。 年迈的村长趴在长子背上赶来,指挥次子和幼子推开好奇的大人和调皮的小孩,用木篱笆将飞剑包围,又让孙儿孙女们,挨家挨户敲门通知。 飞剑到来是一个信号,代表仙人即将到来,仙考即将开始。 村民们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聚在码头边,平日里眯着或斜着的眼睛,此刻睁大了、端正了。他们的目光比清除虫草时更细致,比清数铜钱时更狂热。 他们既虔诚,又放肆。 虔诚在膝盖的弯曲、额头与地面的亲吻,放肆在趁着村长一家不备,饿狼般翻过篱笆,贪婪地触碰漆黑的剑柄,妄图沾得仙人的福气。 夏景没有去,他比赵梨花更早见到了那柄剑。 村民们以为那是仙剑,其实那只是一柄炼制失败的飞剑,它也并非村民们议论那般从云上飞下来的,而是用了一些巧劲,从湖心岛丢来的。 他想,现在这些修士还是那么孩子气。通知周围村落何必用什么飞剑,让衙门的人跑一趟就好。 湖心岛的修士大约是无彰境,无彰只是修行第二境,湖心岛距离三个村子的码头不近,那三柄炼制失败的飞剑很难运转灵力,这一手飞剑穿石帅气是帅气,却起码空了一半丹田。 加上之前御剑飞行的损耗,湖心岛那位修士,要打坐一整夜,才能完全恢复。 夏景摇了摇头。 墙的另一端传来动静,堂弟跑回来了,手舞足蹈地和病床上的母亲描述码头的情况,用尽腹中的错词错句,夸耀那柄剑。 夏景又想,他当初那三柄剑,可比码头那柄威风多了。 想法刚生出,他笑了。笑自己重活一世,也变得有些孩子气。 他不讨厌这样的孩子气。他想,他要找一柄最威风的剑。 …… 飞剑在石头上插了一整天,所有的村民都触碰了那漆黑的剑柄,连赵二丫家刚出生的弟弟,以及赵梨花家养了三代的黄狗,都趁着夜色掩护,在剑柄上认真蹭了蹭。 魏玉河傍晚来到了大湖村。 他在湖心岛上见到了村民们的僭越,见到了那个冒鼻涕泡的婴儿和那条脏兮兮的老狗。他觉得有趣。 大湖村最老的村长不过七十二岁,在近百的魏玉河看来,村民们都是年幼的孩子,他喜欢这些活泼的孩子们。 他含着的笑很平和,就像看到一群麻雀在屋檐下蹦跳——他对这群麻雀没有期待。你能期待麻雀做什么呢? 另外两个村子已经走完,果然没有仙苗,他的心已经淡了。 直到他见到人群里的三个少年。 魏玉河低沉的笑声响在晚霞的波纹里,响在村民们疑惧的目光中。 云依依握住了夏景的手,贴在少年的身侧,不解地看好似笑疯了的仙人。 赵石头想到三年前遇见的那只疯猿,他绷紧了肌肉,挡在云依依和夏景的身前。 他知道自己不如夏景强,但夏景再强也不可能强过仙人,他可以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你们叫什么名字?”魏玉河的笑声停住了,他看向三人,目光灼灼。 村民们散开,他们站成半个圈,圈口朝着仙人,圈内围着夏景三人。 “夏景。” 夏景平静的声音抚去了云依依的紧张、赵石头的警惕,他们磕磕绊绊地报上名字。 云依依想到了昨日的对话,她抱夏景手臂的力道更大了,好似要将少年的臂膀融入自己的胸腹间。 赵石头也想到了那段话,他没有回头看夏景,而是看着面前的仙人。 “我是扶光宗小眉峰长老魏玉河,”魏玉河上前两步,“你们三人可愿随我上山修行?” 赵石头磐石般的身子晃动起来,像湖边经风的芦苇。一年前的黑熊未能撼动他稳固的下盘,这句轻飘飘的话,却让他失了重心! “石头!”赵石头的父亲在旁边喊。 “弟子愿意!” 赵石头跪在地上,在踩实的土地上磕出额头的印记。 魏玉河哈哈一笑,抓住他的手,拉他起身,用衣袖揩去他额上的土灰。 “依依!”云依依的父亲接着喊道。 云依依的眼泪快落下了。 夏景的手臂贴在她的胸口,压着那块灰玉。温暖的灰玉,细润的灰玉,她昨晚抵在唇边笑,按在胸前欢喜的灰玉,灰玉是少年的承诺,是她最美好的幻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