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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步出院子,方才胡闹嬉笑的神色已经淡了。
她望向外面枝头,上面已经长出新绿,一点半点,距离它变成郁郁葱葱,恐怕还要很久。
年复一年,故人已走,新人未见。
一只小肥鸟落在枝头,瞪圆了眼睛也没找到虫子,很快又飞走了。
秦州这场祸乱,看似已经平息了,但造成的影响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何忡现在未必知道方良已死,但他等不到方良的消息,肯定也会知道秦州这边出了变故,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原地解散,要么继续向长安进发。
原地解散是不可能解散的,何忡发布檄文之后,就已经骑虎难下了。
向西更不可能,因为谁都知道李闻鹊是块难啃的骨头,向西一定会跟李闻鹊撞上。
那么何忡就只能继续前进,直到抵达长安,兵临城下,要么成大事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要么身败名裂凌迟处死。
按照目前何忡的实力,就算他进不了长安,围困京城数日,直到李闻鹊出现,都是有可能的。
在这围困的数日之内,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必然人心惶惶。
消息也会传遍天下。
在各地勤王兵马组织起来之前,天下人看见的,是天子被围困在长安,束手无策的狼狈。
人心浮动之下,就算何忡失败了,以后还会有第二个何忡,第三个何忡吗?
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是有可能的。
而且这第二、第三个何忡,很可能就出在世家里。
因为无论从实力还是身份地位,世家都是最不必仰望帝王的一群人。
像王二这样的流民军首领,固然会去思考和试图改变,但他最终囿于见识阅历,和兵马粮草,注定不可能像世家那样一掷千金,一呼百应。
而寻常百姓,随波逐流,遇上个强势仁慈的君王,就能过几l年好日子,在世家地主的盘剥下喘口气,要是遇上个力有不逮的天子,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好一些的一家尚且能温饱,而运气更差一些的,那永平城地下的鬼市羊羹,就是他们的下场。
有没有办法改变?
有,像方良那样屠尽世家,打乱既定的秩序,就可以重建新秩序。
可谁能保证,新秩序就一定会比旧秩序好?
假设方良一路顺利杀到长安,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就要开始考虑治国的问题,他可以杀一州的世家,却不能杀天下的世家,因为只有世家子弟,才能从小就衣食无忧,读书习字,寻常百姓,即便半耕半读,所看见的书籍,遇到的老师,也是根本不可能跟世家相比的。
他们垄断了天下的学识,也就有资格与皇帝谈条件。
没了他们,皇帝连能干活的官员都找不出来。
所以即便方良最后能成功,他也免不了要走到与门阀妥协的那一步。
所以陆惟才会说,他想要天下大乱。
某种程度上,他与方良,也许殊途同归。
公主望着枝头上那一簇嫩叶,有些出神了。
嫩叶的鲜绿极有生命力,让人打从心底就感到喜爱。
但这样的颜色,过去十年,公主在柔然却很少看见。
虽然到了夏天,草原上也会布满绿色,但两种颜色是有区别的。
十年归来,她发现中原的春天,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江水苍苍,物是人非。
风吹来,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这风虽还有点凉,却少了寒意,也不刮人了。
春天,到了。
春风也吹到了秦州,吹到了这西北来,却没能完全吹散上邽城上空的阴霾。
城中各条街道,几l乎每隔几l户,就有门口挂幡,做白事的。
到了夜晚,纸钱的味道也会随着风吹遍大街小巷。
随着方良等人,和流民军的处理,城中陆陆续续恢复往常秩序,为了生计的小商贩也都开始出来叫卖,只是无论怎么听,都少了几l分以往的烟火气。
伤口无法在短时间内就治愈如初,就像陆惟,差点就命丧黄泉,如今也只能慢慢养着。
……
“我要与你和离。”
杨园从满桌堆积如山的文牍抬起头,一脸茫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要和离。”魏氏倒是平静,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杨园无法理解,“不是已经好好的了吗?”
“谁跟你好好的?”魏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方良崔千那些人已经伏诛,我根本没杀人,你也是被冤枉的,咱们俩都没事,那些流民也处理了,杨府还在,你不回家好好过日子,为什么要和离?”
杨园简直莫名其妙,觉得她不可理喻。
魏氏被他气笑了:“这些事情解决,跟我要和离有什么关系吗?杨园,你莫不是以为我在与你说笑?”
杨园大声道:“我不同意!你脾性不好,我也没嫌弃你,你若觉得我好饮酒作乐,你不喜欢,往后我减少些便是了,再说现在秦州一大堆事情要我处理,我哪里有心思与你吵架,说什么和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