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斗嘴,一边缓步打量四周,朝老板娘指引的方向走去。 换了衣裳,戴上面具之后,在人群中也不会有被认出的危险。 按照老板娘的说法,数珍宴即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他们离此不远,大可不必着急。 整座地下城灯火辉煌,并不全是笼罩在洞窟之中,偶尔抬头看还能看见夜幕中点缀的星光熠熠,说明地势往下,已经处于山沟野壑之中,离永平城已经有一段距离,甚至还有人表演杂耍喷火,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拍掌喝彩。 这一切看上去似乎与外面的灯市别无二样。 除了—— 不远处,满身脏污的老人颤巍巍牵着孩童来到饭馆门口。 一老一少都没戴面具,孩童吮着手指,懵懂天真。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上下打量,面露嫌弃说了两句,似在说孩童太瘦了。 老人连连恳求,好话说尽,这才说得他们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扔给老人。 瘦弱的孩子被他们带进去,老人伸出手想抓住他,又在半路停住,而后在门人驱赶下,捏着银子走了,头也不回,脚步比来时还快。 看着这一幕,公主似乎明白什么。 可脚步刚要迈出去,没等陆惟拦阻,她自己就停住了。 救不了。 她清醒意识到这一点,就算他们俩都身手不错,冲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行踪身份暴露不说,两人也别想离开地下城了,更勿论查清这里的事情。 陆惟将公主面具下的冲动和迟疑看在眼里,袖中的手微微一动,准备拦人的动作缩回来。 “殿下和亲之前,离开过京城吗?”他问公主。 公主缓缓吐气,似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过了片刻,才平静道:“有两次,京郊有皇室别苑,父皇曾带我去那里避暑休憩。从前年少顽皮时,平日里也有几次微服在京城内玩耍。” 陆惟:“十年前,我还在乡下小县,未能目睹京城盛况,不知当时殿下眼中的百姓民生如何?” 公主实话实说:“那会儿我年纪小,还不懂得体恤民生,细心留意,不过几次在坊间购物,所见所闻,内城百姓大多生活还过得去,一个卖灯笼的小郎君曾与我说,他与妹妹相依为命,一年下来大约可以赚到七八两银子,养家糊口,再帮妹妹置换一套新衣。” 十年过去,当年那个路上偶遇的半大少年,现在应该也与她差不多年纪了。 陆惟:“如今像公主口中那种经商小贩,一年下来兴许只有四五两银子,三口之家,恐怕连一年一次新衣也换不起了。” 公主讶异:“物价上涨竟如此之快?” 陆惟:“京城眼下盛行士族经商,许多高门大族占据园田,为了垄断好果,将上流水利低价买下,秋收得果之后,又将果核挖出,在市面售卖果肉或蜜饯,以免果核落入别家,种出更好的品种与自家争利。如此风气之下,普通百姓种田做工经商皆受影响。再者,这十年里几次洪涝干旱导致的饥荒,我璋国境内,各处皆有饥民流民,粮价居高不下。” 公主沉默片刻:“我父虽宠爱儿女,但克己复礼,厉行节俭,当年一顿饭不过两三个菜,我弟弟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病弱,有些娇气,总归本性并非骄奢淫逸的暴君之流,唯独便是从小长于深宫,耳根子软了些,又对民生艰难所知不多,容易被蒙蔽。” 陆惟:“据我所知,光化帝末年,此风已见端倪,至先帝在位时,愈演愈烈,到今上登基,据说有些地方官仓,已然无粮,若再有天灾,官府无粮可放,恐怕激起民变。” 公主蹙眉:“那这次朝廷征伐柔然,大军钱粮从何而来?” 陆惟:“陛下向京中大族施压,借着孙家意图谋反的案子,抄了一批园林财物,变卖充实国库,这才一鼓作气出兵。也幸好柔然内部早已分崩离析,人心不齐,作鸟兽散,否则朝廷大军再拖下去,难免露怯。” 公主:“孙家倒是富可敌国。” 陆惟:“臣想说,京城犹是如此,地方上只会更严重,到了边城这里,出现何等乱象也不稀奇。殿下能救一人,却救不了天下所有人。” 他这句话刚说完,饭馆伙计从里面走出,将搂在臂弯的木牌挂在门口。 上面写着一行字。 新到和骨烂,汤汁鲜美,清卤俱齐。 并不是所有人都识字,所以小字旁边又加了图画,一碗汤冒着热气,简单明了。 这新到骨肉汤汁从何而来,两人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 虽然早知道乱世人命不值钱,也知道这种刚刚收服的边陲之地会有多乱,可呈现在眼前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