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老叟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口棺材用的是柏木不假,偏偏凸出来的椽子用的是桑木,实在殊为可惜。”
“嗯?我瞧着这口棺木的用料和做工都挺扎实啊,哪里可惜了?”
俞大钺愈发摸不着头脑了,这咋就听不懂呢,难道自己这个木工大师傅是假的不成?
他当即追问道:“柏木如何?桑木又如何?”
白衣老叟倒是知无不言:“本地靠近边镇,似老朽这般有知有觉、灵性不昧的,一旦到了地下,多半要被征发为阴兵。然而若是以柏木棺下葬,便可免去此役。”
这老叟此前应是目睹了俞大钺击杀丁大哥的经过,竟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异类身份。
它很是遗憾地拍了拍身前的棺木:“这口柏棺原本是极好的,可坏就坏在桑木椽子上,使用这样的棺材非但不能免役,还极可能会被阴司盯上,当做企图逃役者严加管束。”
“老朽方才说城里的棺材铺供应不上,盖因本地棺椁多用附近山中特产的乌木,柏木棺要昂贵许多,特别是通体皆以柏木所制的,仓促间就更是难寻。”
俞大钺听得目瞪口呆:“人都说出头椽儿先朽烂,没想到下面也是一般无二。”
“尤其这阴司鬼神用律条拿捏起小鬼来,比之阳间的大老爷们也是不遑多让,只不过是椽子用了桑木,整个棺材就不算柏棺了?”
白衣老叟登时叹息一声:“正所谓官法如炉,在哪里都是一样!似老朽这样的根脚浅薄之辈,无论死活都免不了为人所役,反倒不如我那些浑浑噩噩的家人,可以无知无觉地踏上黄泉。”
“家人?”
一旁静默良久的齐老汉忍不住出言问道:“你方才说家里急用几口棺材,难不成……”
“呵呵,听郎中和仵作说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什么尸毒疫疠,总之是一家七口皆已死绝,只剩下老朽这个孤魂野鬼。”
说话间,白衣老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眸深处有微光闪动。
齐老汉当即叹息一声,将拳头握得更紧了些,遮掩住其中的白色毫光:“真是难为老哥哥了,如今自己都死了,竟然还要为身后事奔波劳碌。”
这话听上去同样很是荒唐,然而结合眼前情景,却透着无限辛酸。
白衣老叟也是一叹:“我这具皮囊日渐腐朽,眼瞅着就要遮掩不下去了,否则今夜也不会冒险登门,来捋两位的虎须。”
一旁的俞大钺皱眉想了想:“要说纯柏木的棺材,义庄里还真就有一口!”
于是片刻之后,两人一狗与白衣老叟来到了义庄中一处偏僻院落。
这里存放的几口棺材明显都已经年深日久,多有鼠咬虫蛀的痕迹,有些甚至还贴着色彩黯淡的符箓。
这些棺材或是属于客死于此的他乡之客,留下的钱财不足以支付送棺回乡之资,或是装着本地没钱下葬的穷苦之人,在义庄里一放就是好些年,却再无家人前来认领。
“就是这一口了!”
俞大钺举起大斧子,指着其中一口保存最完整、所贴符箓最多的棺材道:“我过去帮您老问问?”
话音才落,那口棺材忽然就剧烈摇晃起来,更隐隐有亮光从缝隙中透出。
俞大钺见状神情一滞,立刻就改了口风:“要不……还是您老自己上去问问?毕竟这是個求人的事儿嘛,也显得咱们心诚不是?”
“嘿嘿,这天底下的事儿只要有说有量、好言相商,多半是能够办好的!”
白衣老叟扭头给了俞大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老朽自己的事情自不敢劳动好汉,只是还请把兵刃放低些,莫要吓坏了此间主人。”
闻言,俞大钺明显一呆,敢情棺材里这位不是要发怒作妖,而是被自己吓得打哆嗦了?
等他悻悻地收回大斧子,白衣老叟这才迈步上前,朝着柏木棺一揖到地。
“老朽有新造棺材一口,乃是以本地上好乌木所制,欲以之交换阁下此棺,不知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面前这口柏木棺立刻停止了摇晃。
有个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因为隔着棺材板,听上去不免有些沉闷:“是换不是抢?”
白衣老叟连忙又是拱手:“当然是换!以旧换新,童叟无欺!”
棺材里那位沉默半晌,才又开口道:“换棺材就算了!蔚州已成了是非之地,我打算到禁水北边儿寻个荒僻无人之地隐居,今后也用不着什么棺材了。又或者……你还有旁的东西用来交换吗?”
听见这话,白衣老叟脸上肌肉抽动,明显是咬了咬牙:“老朽家无一钱,惟屋角有麦二十斛,已被尸气所感,不仅妖鬼之类皆可食,还能当做阴钱来花用。”
“阁下只需在渡过禁水时洒些出去,那些鬼弹吃得饱了,多半就不会再横加阻拦。”
棺材里那位再次陷入了沉默,齐老汉和俞大钺互相使了个眼色,明显都很是意动。
俞大钺当即迈步上前:“您老懂得还真多啊,没少拿自家粮食贿赂鬼吏阴差吧?”
白衣老叟脸上的抽动愈发剧烈:“好汉莫要凭空污人清白!阴司鬼神明镜高悬,又岂会贪图老朽的几粒米?再者说了,老朽要是有此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