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涉荒路,靡靡我心愁。四望无烟火,但见林与丘。”
低沉沙哑的吟诵声中,一个矮小佝偻的老妇人拄着一根细木棍,在崎岖无路的荒山之中艰难跋涉。
她走得很慢很小心,每迈出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非得踩实行稳之后方才继续前行。
“城郭生榛棘,蹊径无所由。雚蒲竟广泽,葭苇夹长流……”
一首诗未曾吟诵完毕,便被一个声音打断:“皮婆子,你的嗓音怎么听着怪怪的,是不是喉骨该换了?”
闻听此言,老妇人循声抬头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具五彩斑斓的毛尸。
这具毛尸满头满脸都被寸许长的毛发覆盖,四爪锋利、双臂颀长,身上裹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布袍子,只能说依稀还有几分人样,此时就好似一头猿猴,蹲坐在一块从石壁中凸出来的岩石上,正居高临下、一脸好奇地望着老妇人。
“对了,你这婆子不是说自己要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去南边儿讨生活么?怎么不渡河,反而跑到这深山里来了?”
从语气和神态来看,五色毛尸明显是认识老妇人的,而且似乎并无恶意。
在它所蹲坐的岩石下方,赫然还有十来具新死之尸,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也都已经生出了长短不一的五色绒毛。
其中大多数尸体身着囚衣,浑身都是血窟窿,像是被无数箭矢攒射而死,而且皮肤苍白而鼓胀,明显是死后在水里浸泡过,也只有身着黑色皮甲的五具尸体保存最为完好。
看清了眼前情形,皮婆子眸光一闪、咧嘴便笑,嘴里的牙齿尽皆奇形怪状,颜色也各不相同。
她自动忽略了嗓音和喉骨的话题,依旧哑着嗓子低声道:“老身欲往南走,实在也是没法子的事。尸集上那些新来的家伙可都不大好相处,个顶个的凶神恶煞,老身哪里还敢多待?”
“原本几日前就该渡河的,奈何老身筋骨未成,腿脚实在有些慢,更一不小心弄丢了用来背毡囊的两只羊魃,只得来这山中寻找。”
闻言,五色毛尸不疑有他,当即哈哈一笑:“你这婆子的运道着实不好,当初要是听我黄小二的,在尸集里找一位掌柜投靠,哪里还需要这般辛苦?”
皮婆子立刻摇头:“老身哪里敢呦!万一教哪个黑心肠的算计了,被关起来当成产皮子的牲畜,那可就悔之晚矣!”
自称“黄小二”的五色毛尸闻言又笑:“旁人不清楚伱皮婆子的手段,我还不清楚么?”
“说说看,我卖给你的那具阴童尸可还好用?”
说话间,黄小二已是从山石上一跃而下,落在了皮婆子身前。
它鼻子翕动,使劲儿嗅了嗅,脸上露出惊奇之色:“我怎么闻不到阴童尸的气味儿了?这么快就被你消化了?”
“不对不对!你皮婆子炼形未成,可没这么好的胃口……那就是你遇上了什么厉害对头,斗法时不得已消耗掉了?”
“不应该啊,从尸集向南一路到禁水岸边,沿途管事儿的这几位可都不是善茬,绝不许旁人在自己的地盘生事,过路费也向来收得规矩,尤其管着山外那片野地的可是草头神,平素最是死脑筋不过,谁会闲着没事来撩拨它?”
皮婆子闻言微怔,张了张嘴,忽而幽幽一叹:“哪里还有什么草头神?南边的大军渡河了,已经把外头的旷野烧成了一片白地!”
“嘶……方才山外的动静确实不小,喊打喊杀、沸反盈天的,那冲霄的浓烟我在这里都能瞧见,可听你的话音,难不成只是这片刻的功夫,草头神就已经完了?”
黄小二明显很是惊讶:“我听说永昌镇那个统兵的寿光侯阳圣卿炼化了一尊肃霜之神,手段很是接近咱们幽冥尸鬼一脉,可是没听说他还擅长用火啊?”
皮婆子立刻摇头:“渡河的不是阳圣卿的永昌边军,而是钩陈院的驺吾军,领头的那个自称什么羽林校尉。”
“钩陈院?那支传说中直属齐国国主的荡魔亲军?”
黄小二又吃了一惊,愈发不愿相信:“区区一个劳什子的校尉,竟然如此厉害?”
“咱们是什么交情,我老婆子还能骗你不成?”
皮婆子登时不乐意了:“那个羽林校尉可是不得了,名唤齐敬之,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动起手来竟是凌厉非常,手底下的军卒也个个如狼似虎。”
“刚才幸亏老身见机得快,果断将那具阴童尸舍了,否则咱俩可就再也见不着了!若不是这个缘故,老身也不至于跟两只羊魃走散……”
黄小二闻言猛地转头,看向地上那五具黑甲军卒的尸体,脸上阴晴不定:“怪不得这些黑甲如此古怪,明明已经没了披甲人的生机血气加持,竟然还能压制部分尸气,原来是出自钩陈院!”
“我方才还在纳闷,这些年禁水里通常只能捞到被处决的死囚尸身,误入瘴毒白雾而死的糊涂蛋少之又少,怎么今日一下子就来了五个……看来这一回,齐国国主是铁了心要开拓禁水北岸,而且明显是做足了准备!”
黄小二的神情愈发凝重,扭过头来看向皮婆子,迟疑问道:“依你看,我现在把这五具尸体还回去,还来得及不?有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