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可教!这读书、绘画乃至修行,虽不是一回事,有些道理却是相通。” 老城隍颇觉欣慰,转过头对孟夫子道:“老夫搜肠刮肚,可是将存货全倒给他了!难得今夜起了个大早,这就升堂吧。” “副宪稍待,下官这就去准备。”孟夫子恭敬一礼,带着白都头匆匆而去。 齐敬之则是深深一揖,郑重致谢道:“多谢大人点拨!” 老城隍摆摆手,不在意地道:“老夫不过是个门外汉,只求不误人子弟便好。” 齐敬之摇了摇头,庄严而恭敬:“常言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大人教导皆是真知灼见,为晚辈点透修行关窍,今后不知少走多少弯路。” 少年虽然修行日短,却也有了不少心得,与老城隍所言两相印证,很有些相合之处。 这些天,他修习《仙羽经》颇觉顺利,屡屡顿悟如同吃饭喝水。此时回想起来,除了不愿受拘束的性子与此经暗合,恐怕还有常常默诵经文、观想白鹤,使身心状态愈发与功法契合的缘故。 这是他从小读书养成的习惯,残卷中没有涉及、路云子记忆片段里也不曾有,却分明就是老城隍口中那些高姓名门弟子养心骨的法子。 除此之外,焦玉浪提及的江湖术士心性有缺,以至于功法难寻、有功法也难练成的说法,也与老城隍的心骨之论严丝合缝。可见对方所言,都是实打实的修行奥妙,最是要紧不过。 念及于此,少年再次诚心致谢:“大人恩德,齐敬之铭感五内!晚辈斗胆,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老夫于终南。” 于老城隍顿了一顿,微笑道:“我这个于,源出姜姓淳于氏,追溯上古,说不得与你这个齐还是亲戚。” 齐敬之会心一笑,语气里带了几分感慨:“晚辈活了十六年,从没因为自己的姓氏得到过什么好处,还是最近听说了一些血脉隐秘,方知这姓氏也是一种力量。” “好处?力量?” 于老城隍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说的是卢敖吧?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这世界太过混账,非但人间俗世被代代传承的豪门世家把持,便连修行人,也是以血脉联结,只看祖宗是谁!” 被对方一语道破心思,齐敬之点点头,坦然道:“大人真是一语中的!” 这些天来,他先是亲眼见证了卢敖因血脉而改命,又从焦玉浪口中得知,那些没有根基的江湖术士是如何凄惨可悲,甚至就在片刻之前,于老城隍还说他吃亏在门第不高。 耳闻目见之下,齐敬之生出这种心思,实在不足为奇。 谁知于老城隍的面色陡然一沉,脸上的法令纹越发深刻,显露出生前死后长久岁月里蕴养出来的深重威严。 “你是不是还认为,于某就是沾了与国主同为姜姓血脉的光,这才以区区三品官身,一举越过前头那些一二品的同僚,得以在死后封为一县城隍?” 祂瞪着少年,双眼里彷佛有电光闪动,冷声道:“你又是不是在想,老夫之所以愿意提点你,除了孟秀才的面子,还因为你姓齐?” 突如其来的连声质问犹如道道惊雷,轰然砸落在齐敬之的心头。 这种在言语和眸光中暗藏神威的玄妙手段,少年曾在孟夫子那里领教过,此刻由于老城隍使出,威力又何止大了数倍? 当真是神威如狱、神目如电! 一时间,齐敬之只觉心头轰鸣,胸中积蓄的意气一片散乱,双眼更是刺痛,几乎要流下泪来。 “大人说的不错,我正是作如此想!” 齐敬之竭力睁大双眸,毫不避讳地大声说道:“镇魔院以血脉划分各司,其中蚩尤司更是专门收纳卢敖那样的炎皇血裔、圣姜嫡宗,足见大齐对血脉的看重。对异人是如此,难道敕封神灵时反倒不问出身了吗?” “至于晚辈,虽是国姓,与大齐王室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想来还入不了大人的眼。您以青眼相加,愿意传道解惑,于我便是大恩,遑论其他!” 面对鬼神之威,少年竟是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字字句句条理分明、掷地有声。 见状,于老城隍忽然怒容尽去,抚掌赞叹道:“好!能举一反三、见微知著也就罢了,面对老夫的诛心之问,依旧有胆气直抒胸臆,这份心性才显难得,也难怪孟秀才那般看重你。” “你刚才说的不错,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人把姓氏血脉看得比什么都重,俗世红尘如此,修行中人亦是如此。若是哪家的后辈争气,大伙儿都不免要赞上一句,不愧是某某的子孙,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至于老夫……” 祂顿了一顿,正色道:“于某从一介寒门到位列三品,死后又能顺利封神,自身的天资和辛苦先搁在一边,理所当然有这姓氏的一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