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亭中的火炉由赤色木心变成了邓符卿。 木雕老叟原木色的皮肤开始微微泛红,就像是一个肤色蜡黄的病人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原本空荡荡的衣袖内忽地有火光腾起,焦臭的黑烟从中冒出,旋即被穿亭而过的江风吹散。 火光黑烟之中,无数纤细枝条自邓符卿的肩膀处飞速长出,相互缠绕虬结,须臾间就化为了两条枯瘦臂膀。 这个周身黄里透红的木雕老叟赫然已是四肢俱全,双臂、两掌、十指尽皆成型,比之踏剑而来时更像是個人了。 他将两只手掌缓缓举起在身前,眼珠左右转动着不住打量,同时极为生涩地活动着手指,脸上露出畅快笑意。 “快哉!” 邓符卿朗笑一声,忽地右臂横伸,一把握住了身侧木剑的剑柄。 一道明黄色的火焰自剑柄处燃起,飞快向上蔓延。 熊熊火光之中,名为“碧桃”的飞剑明明是木质,却丝毫无损,只是同样有焦臭黑烟冒出。 朴拙无锋的木头剑身倏然震颤,竟有清越的剑鸣声响起,剑尖自行斜指向亭外长空,直欲冲天而去。 邓符卿猝不及防,枯瘦身躯被带得离座而起,上身向后歪斜仰倒,只余左脚还留在地板上,原本屁股底下的凳子更被撞飞了出去。 “咄!” 木雕老叟呵斥一声,右手五指狠狠攥紧剑柄,同时发力向下一拽,身躯止住了向上冲势,歪歪斜斜地以一个金鸡独立的怪异姿势,与飞剑碧桃僵持在原地。 他嘿嘿一笑,眼角余光斜斜下瞥,空着的左手忽地向前探出,一把抓住了身前桌上的酒杯。 他的手指头皆是新生,其实并不灵活,右手握剑柄时还看不出来,左手抓酒杯就原形毕露。 几根手指歪斜错叠,颤巍巍将酒杯举起,接着又费了半天功夫,又是抻脖子、又是扭肩膀,终于将酒杯竖直、杯口向天。 这酒杯内是空的,木雕老叟意气风发,狂态尽显,口中长笑一声:“酒来!” 焦玉浪立刻闻声而起,给邓符卿倒了满满一杯。 看了看满得不能再满的酒杯,兀自歪斜着身躯的邓符卿瞅了小娃子一眼,左臂艰难弯曲,颤巍巍将酒杯凑至唇边,过程中手腕忽地不受控制地一抖,杯中酒登时撒出去一大半。 邓符卿脸色一变,连忙张口一吸,无论是撒出去尚未落地的,还是杯里剩下的,加起来满满一杯的帝膏酒终于还是进了他的嘴里。 “痛快!” 一杯酒下肚,木雕老叟哈哈大笑,将酒杯向小娃子一抛,浑身气息大盛。 他右臂一震,碧桃剑身上的明黄色火焰便倏然转淡,化为淡黄色的明彻剑光,一股花香、木香混杂的淡淡香气随之弥散开来。 邓符卿松开右手五指,手中碧桃立刻欢鸣一声、脱手而飞,绕着江心亭兜了几个圈子,旋即飞回主人身边,一如先前那般悬空而立。 邓符卿将歪斜的身躯扳正,抬起的右脚落回地板,直直站在原地,这才扭头瞪了焦玉浪一眼:“你这小娃子瞧着机灵,不想竟是个实心眼!” 焦玉浪讪讪一笑,谁能想到一个第三境大成的大高手,竟连个酒杯都端不稳,这可找谁说理去? 邓符卿没理他,又转头看向齐敬之,悠然道:“如今曹江之主要闭关养伤、重塑根基,咱们就甭在这里舔着脸蹭吃蹭喝了,非要等主人家送客赶人吗?我在岸上等你!” 话音未落,这位木雕老叟已是翩然而起,竟连告辞之言也没留下一句,就此踏剑而去。 见状,齐敬之与焦玉浪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静坐一旁的朱衣侯邾柘。 不过是这片刻功夫,这位曹江之主原本赤红如火的须发竟已黯淡许多,甚至隐隐透出一股青意。 不等对方开口,齐敬之已是先一步躬身施礼:“多谢前辈指点渡劫之法!” 朱衣侯端坐不动,向少年微微一笑,说起话来竟是中气十足,不见半分虚弱之态:“寥寥数语、惠而不费,实在算不得什么!” 祂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脸上笑意更浓:“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邾某今夜境遇之奇,实为百多年所未有!如此莫大机缘,焉知不是两位小友带来的福气?” “只可惜确如邓兄所说,邾某眼下实在不便待客,也只好与两位小友先行别过,他日江湖再会,再续曹江夜宴不迟!” 说罢,朱衣侯袍袖一展,下方船舱中的龙爪立刻探出,伸向岸边的方向,仿佛一座碧绿色的拱桥。 整条画舫亦随之转向,朝着岸边驶去。 “既然如此,晚辈们便告辞了!” 说罢,齐敬之再不迟疑,带着焦玉浪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