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已经干瘪的钱袋就出现在了齐敬之的掌中。 他看了一眼这个似乎什么都没装的钱袋,语气远比先前取出藏锋法时要郑重得多:“这是我的一位故人所赠,他是巢州焦氏的嫡系子弟,祖父乃是一位掌军的军侯,你如有意……” 其实齐敬之也只是临时起意,半是看在老魏的面子上,不想他为之辛劳一生的九真魏氏就此衰落下去,半是替眼前的魏豹可惜,不想他走上东海金刀魏的老路。 魏豹闻言,脸上感激之色愈浓,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瞒恩公,我能当上驿卒,还在兵册上列名什长,一半是自己敢打敢拼,剩下一半则是靠着叔爷的面子。军中的功法我也试过,几年下来厮杀的本领长进不少,这里……却没有半点儿动静。” 他一拳重重砸在自己的胸口,脸上有对以往修行不成的颓丧,更多的却是即将改变命运的激昂振奋:“不只是我,全族但凡成器一些的子弟,叔爷或多或少都有过关照,实在是……实在是……” 齐敬之闻言默然,只觉老魏远比自己所想的大气,偏偏这九真魏氏委实不大走运,竟像是一族的机缘气运都在老魏的身上耗尽了似的。 “只盼老魏若是泉下有知,不要怪我擅作主张才好。” 齐敬之心里一叹,情知自己一时动念,其实是有些冒失的,只不过先前赤金刀已经落在了魏豹和哥舒大石的眼中,除非立刻将二人灭口,否则自己来辽州还刀之事已经无法瞒人。 哥舒大石或许不在意,但魏豹却难免会动什么心思,无论是他自己想方设法求取,还是赶回去发动九真魏氏的族人前来讨要,抑或暗中勾连外人谋夺,個中消息都难免会走漏出去。 与其到时候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让赤金刀落在哪个不知品性的人手里,还不如直接了当地告知魏豹,让他自己选择要不要做下一个金刀魏。 念及于此,齐敬之忽然觉得,自己能在九真郡城外的茫茫丘陵荒野之间遇见魏豹,还恰好让他瞧见了赤金刀,随后更是并肩除魔,确实有那么点儿因缘际会的意思。 这一刻,他对于当初邓符卿口中所谓“相隔万里、萍水相逢的一段天缘”,不免有了更深的体悟,虽没有全然相信,却也愿意依照自己的心意而行。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哥舒大石忽地大笑一声,话音里满是兴奋:“藏剑心肠、吞舟肚量,原来是这个意思!” 齐敬之与魏豹闻声回头,就见他正用双手将黑刀举在胸前,一对眸子恍若灯芯,燃起熊熊光焰,映得眉发皆成青碧之色:“原来我哥舒氏紫髯碧眼儿的身躯,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刀鞘!” 哥舒大石死死盯着眼前的黑刀,一字一句说道:“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今而后你就姓哥舒了!至于名字么,若是你能将我吞了,便是叫哥舒大石又何妨!” 说罢,这个紫髯碧眼的少年竟是绝然举刀,在自己眉心狠狠一割,伤口处立刻有大量鲜血涌出。 殷红之中隐隐透着青意的鲜血沿着刀尖淌下,顷刻间就流遍了刀身。 下一刻,黑刀陡然一震,猛地崩散开来,化为一团凄凄然的黑气,又聚拢成黑漆漆的刀鬼之形。 这刀鬼与先前颇有不同,如烟似雾、像虚还实,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碧色光晕,轻飘飘地浮在半空,却又同样的丑陋凶残,兀自手舞足蹈、张口咆哮:“哥舒大石!哥舒大石!” 见状,哥舒大石咧嘴一笑,抬手在额头上一抹,掌心便被自己的眉心血涂满,同样泛起碧色的微光。 他探出手去,死死攫住刀鬼,口中暴喝出声:“从今而后,你便是我心中刀,我则是你身外鞘!看看是我将你炼成掌中神兵,还是你将我化成刀中恶鬼!” 说着,哥舒大石便将刀鬼往身前一拉,旋即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塞去。 那刀鬼非但毫无反抗之意,反而主动朝哥舒大石的口中涌入,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哥舒大石的衣衫上骤然崩开无数道细小的刀口,再细看时却又不仅仅是衣衫,而是他的全身肌肤都在崩裂,仿佛同时在被千百口利刃切割,密密麻麻的伤口倏然显现,凄艳的血珠从中渗出,让他瞬间成了一个血人。 哥舒大石的脸色骤然苍白,连眼中透出的碧火也减弱大半,飞快缩回了眼眶。 他的身躯猛地晃了几晃,踉踉跄跄地在海水中淌出七八步,但终究还是站稳了脚跟,并没有就此倒下去。 下一刻,就见这个紫髯碧眼的少年缓缓转身,朝另外两人绽放出笑容,由衷畅快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扭曲狰狞。 不远处,齐敬之和魏豹早已愕然起身。 “藏剑心肠、吞舟肚量?”齐敬之默念一遍,只觉天下之广大、道途之奇绝,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