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冰意识到小霜已经去了太久了,“宫门被关了,去看看。”
两个宫人朝甬道前后跑去,去而折返,面上吓得不轻,匍匐在地上,“两边的门都被堵上了,怎么也撞不开。奴婢喊了几声,根本没有黄门当差。”
真是奇怪。
李凌冰的头一歪,下辇。长鹤氅拖地,极难在雪地上行走,她干脆脱了氅,单衣在雪地里行走。鹤氅坠地的一刻,她觉得冷极了,左手抱着右臂,朝宫人招了招手,取过一盏羊角灯,照照前路,又照照后路。
她似乎被困在这段甬道了。
一,二,三,四,她数了数身边的人,只跟着四个宫人,并无侍卫。若是有人行刺,大概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灭灯!噤声!”李凌冰挑起灯笼,率先吹灭了笼中的火烛。
甬道里暗了不少,她们没有刚才那么显眼了,却还是裸露在外的靶子。
黎明前的黑夜往往最暗,危机的前寂静也每每最险。
李凌冰的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一股她很讨厌的臭味。
“主子,快看,是野兽!”有宫人指着甬道暗处大喊。
晨雾中冒出几条黑影,似鬼魅般向她们缓缓走来。它们起先只是慢慢破开雾气,脚步镇定而有序,随后逐渐跑动起来,彻底冲破夜与雾,如雷霆闪电般向李凌冰射来。
傻瓜,不是野兽,是比恶狼还要矫捷,比猛虎还要巨大的獒犬!
獒犬在狂奔,在嚎叫,在晨光里露出它们尖尖的牙齿和闪着光的利爪。
宫人叫的叫,跑的跑,一下子四散开来。
宫里头怎么会有北狄才有的獒犬!
李凌冰慢慢向后退,踩到地上凌乱的宫灯,一个趔趄,跌到地上,爬起来,发现道袍破了,缠在小腿上,她只能又褪去一袭道袍。
她的背顶住宫墙,终于退无可退,也便死心了。
她此时已被獒犬团团围住。
李凌冰看了一眼身边那个吓成一团的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满脸泪痕,低声嚅吶:“崔媛。”
李凌冰拍拍她的肩膀,“你看,这些狗追的是我。她们都逃了,你也逃吧。”
獒犬们龇牙咧嘴,朝着李凌冰狂吠,犬涎顺着血盆大口滴到雪地里,不断向外喷着灼热的气。
崔媛蒙住眼睛大哭。
李凌冰扳住小宫女的肩膀,向前重重一推,将她推到獒犬面前。崔媛哭得更疾,蒙着眼睛,踉跄着冲出重围,不见了踪影。
李凌冰的心可不善,只是不喜欢无谓的牺牲,损人的前提是,必须利己。
她说的没错,那些北犬只盯她一人。只见獒犬们嗅了嗅崔媛逃跑的方向,很快就回过头,继续朝李凌冰吠——很明显,这些忠诚的北犬是被人调教过的。
随着獒犬压近,圈子越来越小,那股讨人厌的狗味也越来越浓,李凌冰厌恶地捂住口鼻。她生平最讨厌狗,不喜欢与狗相处,如今被一群恶犬围住,怒大于惧。
一!
二!
三!
四!
呵呵,不多不少,正好是四只该死的恶犬!
风驰电掣间,头獒向李凌冰扑来。
李凌冰一直努力维持的镇静在这一刻崩塌,恐惧在刹那间占据了她的心,她惊声尖叫起来。
如果她也有利爪,也有利牙,她必然会亮出来,去抓,去挠,去撕咬,去咆哮。但她始终只是个小女儿,柔软的骨,纤薄的肤,比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还容易受伤,又拿什么去反抗?
头犬撕咬她的纱衣,将薄如蝉翼的淡紫撕得支离破碎。其余的犬分食着她的冠、头发与鞋袜,撕,扯,咬,无所不用其极,仿佛将她当成一个沾着肉汁的布娃娃,迫不及待地要将她扯坏,捏碎。
李凌冰是一只养尊处优的猫,此时此刻,却正被饥肠辘辘的犬当成美餐。
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撕碎了的衣衫和沾着泥雪的鞋袜。
李凌冰无力地躺在地上,衣衫不整,花容失色。
可笑的是,这些犬没有咬她的皮肉,甚至没有伤到她一丝一毫,这些犬调教地可真好,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她陷入狼狈与恐惧中。
仿佛,一切的一切,只是某个人蓄谋已久的一个玩笑。
随着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四只獒犬嘴里“呜呜”地叫唤几声,一哄而散,离开了李凌冰身侧。它们朝着一个方向聚拢,眼中如此激动,如此炙热,扑向了它们的主人。
李凌冰睁开眼睛,看见晨光里,蹲着一个人。
那人白衣胜雪,白狐狸大氅在风里轻轻摇曳,他薄唇浅笑,看向她的目光慵懒而得意,嗓音懒懒响起:“听说,你把我们兄弟比作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