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咱们那位好父亲!”莫怀仁眼神突然泛红,声音和语调越发地让人心惧:“你说,他都能舍弃自己的嫡女,咱们这些庶子庶女,对他来说有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他没了一个嫡长女,他还有一个嫡次女,他还有一个嫡长子,以后莫家的名声和家业,有嫡女有嫡子就够了,你说,他带咱们来这世上做什么?睁着眼睛让那群人骑在我们的头上,欺辱我们,看我们的笑话吗?”
莫怀仁几乎是吼出的最后一句话,他往日里头的温良恭俭让已经荡然无存,往日里头的谦卑和恭谨也无影无踪,他此刻就像是被恶魔附身了一般,眼睛里,语气里,神态里,通通都在抱怨莫子谦,抱怨莫家,既然这么不重视庶女庶子,又何苦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让咱们出生的时候,问过我们的意见吗?流着他莫子谦一半高贵的血,却同样在莫家抬不起头来,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娘,都是卑微低贱的下人,就因为我们不是从莫夫人的肚子里头爬出来的,所以,他们就可以无视我们的痛苦,无视我们的需求,无视我们的一切!”莫怀仁从未跟人说过自己的心里话,此刻他俨然是魔怔了,将自己这么多年心里想的全部都脱口而出。
说出来之后,那种滋味,确实很美妙!
“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番话!”莫怀仁一转头,等到再回过头时,他依然是那个风度翩翩的不学无术却温柔谦卑的莫家二公子:“云雀,你是女子,总有一日是要嫁人的,可你不知道,我作为莫家的庶子,我承担了什么,我永远就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被莫怀安踩在脚底下,你以为我真的不学无术吗?”莫怀仁眼神迷离,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被训斥的下午。
他虽然比莫怀安小上好几岁,可是他从小就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他想要学的东西,只要他学,他就一定能学的很好,在当时的学堂里头,夫子都夸他是天才,还说莫家出了两个天才,以后了不得哦。
莫怀安当时也是天之骄子,因着比莫怀仁大几岁,自然是比他多读几年学堂,在学堂里头也是风云一般的人物,哪个同窗或者先生夫子提起莫怀安,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天才。而莫怀仁自从上了学之后,也是跟随着他哥哥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闯出了莫家两子皆了不得的声望。
直到后来,他跟莫怀安站在了同一个高度。
莫怀安考举人失败,莫怀仁考上了秀才,下一次考试,那就是两个人一起去考举人了!
莫怀安还比莫怀仁大了好几岁,莫怀仁当时还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跟哥哥一起较量较量了。看看下一回的科举考试,他跟哥哥,孰更厉害些!
他想的天真至极,愚昧至极,他当时还欢天喜地的夸下海口说下场科举一定要考个举人回来,不让莫家失望,不让爹失望!
可谁曾想,他说过的那些话,后来都跟巴掌一样一巴掌一巴掌地又扇回到了他的脸上!
“你说你下一回你一定要考上举人?”
“你还说你不会比你哥哥差?”
“你什么身份?你竟然敢跟你哥哥相提并论!”
一声又一声辱骂像是重锤一样捶在莫怀仁的心坎上,他当时还知道辩驳两句:“哥哥也是失利了,下回哥哥也一定能考上的,到时候咱们莫家就有两个举人,谁还敢嘲笑我们莫家!爹,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跟大哥一块,为我们莫家光耀门楣!”
想想当时他又年轻,又白痴,就连光耀门楣光宗耀祖这样的话也说的出口,可当时,谁又能否认他一颗赤诚之心呢?
他也是为了莫家的声誉!
大哥失败,可当时学堂里头不如哥哥的人都考中了好几个,于是就有人风言风语地说莫家人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平时吹嘘地再厉害又怎样,不还是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嘛!
他也是为了莫家的名声,所以才会跟那些人辩驳,才会夸下海口,说出那些话来,他哪里错了!
他不也是顾及大哥和莫家的颜面嘛!
“哼……”七八年前的莫子谦,还不是礼部尚书,他还年轻的很,眼神也不像现在老了那般透着威严和情怀,壮年时候的莫子谦,冷酷地近乎有些无情,他就用那种看傻瓜看白痴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盯着莫怀仁,说出一句又一句让莫怀仁无地自容的话。
“你也配!”莫子谦冷血无情的话像一柄柄磨的锋利的尖刀,插进当时一腔热情要为莫家光宗耀祖的莫怀仁心口,“你不过是莫家的庶子,你凭什么跟你大哥参加同一场科举?你又拿什么替我莫家光耀门楣?我莫家有怀安,何时轮得到你?之前你在学堂出风头直逼你大哥,我也一直都忍着,只要你不撼动你大哥的位置,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愿意显摆愿意吹嘘,我都不管你,可你现在,竟然还想跟你大哥平起平坐,就凭你这个丫鬟生的庶子,你也配?”
那一句句羞辱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插进去,血汩汩地往外头冒,拔出来,连着血,带着肉,发出令人恐惧的皮肉裂开的声音。
莫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