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全然放空,“她说得……没错。”
厄喀德纳愣住了。
蛇魔迟疑地探出蛇信,想在空气中嗅探出谎言、玩笑或是不实的影子,但他只嗅到了苦涩的盐味,那是心碎的味道。
“……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是一所艺术院校的在读学生,我有父母,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些朋友,我今年二十一岁。”谢凝低下头,他全盘托出,纵然字与字之间连着颤成一片,但仍然尽可能地口齿清晰,把每一个字都念得明明白白,他不愿再将这些剖析的真相复述一遍。
“我的时代没有神明,没有妖魔,奥林匹斯神和你一样,都是神话传说中的角色。我不知道这里距离我的时代隔了多少年,或许几千年,可能几万年……至于为什么来这里,我现在仍然搞不懂原因,我只记得我那天正在看古希腊文化展,去卫生间一关门,再一开门,我就来到了这里的森林。”
谢凝没有看厄喀德纳的表情,他不敢看。
“到这个世界之后,艾琉西斯的国王先发现了我,他以为我是潘神的使者……或者神子什么的,所以把我带回他的国家,还允许我住在神庙里。不过,三个月后,我的身份被那里的公主揭穿了,奇里乞亚又要求人祭,公主就连夜把我押上船,一路送来了这里。”
一口气说到这里,谢凝的嗓子沙疼,接着道:“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厄喀德纳没有说话,他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这种沉默就像剜骨的钢刀,刮得谢凝难以安生,他喘了口气,嘶哑地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的家人没有死,他们还活着,只是活在另一个时空……我没办法接触到的时空。”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谢凝低着头,环抱双臂,垂下脑袋。即使这时候有把断头的铡刀从上方掉落下来,他也依旧无怨无悔地坚持这个姿势。空气死寂如不化的寒冰,同时又在酷烈地燃烧。
“多洛斯。”不知过去多久,厄喀德纳开口。
“多洛斯,抬头看着我。”
魔神的声音多么残酷!这是他从来没对谢凝使用过的语气,好像正对一个死去的物体下令似的。
谢凝一阵一阵地哆嗦,他将手臂抱得更紧,魔神口吻中的压迫感,仿佛在他的颈子上拽了一根锁链,逼得他不得不慢慢抬起头,与厄喀德纳对视。
……真奇怪,谢凝恍惚地想,他脸上也是没什么表情的,就跟画纸一样空白。
“现在告诉我,”厄喀德纳说,嘴唇上的刺目金痕,便如多生出的一根锋利獠牙,于空气中煌煌闪烁,“你在开玩笑。”
谢凝抖得更厉害了。
“看着我,然后对我说——”魔神的声音非常轻,同时又是一字一句地咀嚼着他的话,“——‘我在开玩笑,这全不是真实的’。”
“我……”谢凝竭力睁大眼睛,他咽了咽喉咙,几乎窒息得说不出话,“你、你要打我吗?”
“不,多洛斯,”厄喀德纳说,“你知晓我的心意,即便我要撕开自己的胸膛,完整地挖出一颗尚在跳动的心,我也不会动手打你的。我只要你告诉我一句话,一句话就够了。”
顶着他期盼的、森然的目光,谢凝颤声道:“我在开、开……”
魔神的瞳孔情不自禁地缓缓缩紧,无论如何,谢凝不能复述出后面的话。
“……这不是玩笑。”他泄气了,喑哑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
那一刻,谢凝真的以为厄喀德纳会杀了他,会狂怒地撕裂他的身体,把他像虫子一样碾死。然而,厄喀德纳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无限疲惫地说:“多洛斯呀……”
这一声使谢凝抬起了头,看到滚烫的泪水,正从魔神的面颊上流淌滴落。厄喀德纳活像是被一下子打垮了,他的眼前发黑,强健的骨骼再也撑不起钢筋铁骨的躯壳,只能深深地伏下身体,颤抖着喘息。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了?”厄喀德纳用不稳的手掌,发抖地按住人类的胸膛,他尽可能地挨着多洛斯的心跳,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在自己面前,“你是早晚有一天要回家,回到你父母身边的?”
谢凝的眼泪也出来了,他继续狠心地回答:“是,这是真的。”
“多洛斯、多洛斯!”魔神呜咽着,连连地呼唤这个名字,把他揉在自己的怀抱里,试图让人类回心转意,“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我求求你啊!你真忍心离开我,把我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吗?”
“倘若没有你的手,没有你的声音,你的笑容和灵魂,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你可以带着我的命一块走!”他一面说,一面狂乱地亲吻着人类的手指、嘴唇、头发以及心口。蛇魔绝望地哭嚎着,他真想将多洛斯吞吃进自己的肚腹,哪怕他不能再欢笑、不能再说话,总好过离开自己的万万年时光!
谢凝哭着说:“我之前不对你说自己的心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定得回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