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还活着,他们已经从女子的皮肉骨髓里榨够了钱财,等着安享晚年了。
花娘用残酷的手段,替自己复了仇,又接管了老鸨的资产,成为了花楼的新主人。她运用僵尸的法门,将许多女人都变成了同类。白日里,她们潜伏修养,静静地沉眠;黑夜里,香灯翠屏、琵琶流水,满楼红袖招摇,诡丽的艳尸点染朱唇,涂白玉容,活活地吃掉了一个个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
而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晚上来了活人,白日离开的,便不见肉身,仅是魂灵了。
起先是一座花楼,后来慢慢衍生为两座、三座花楼,最后,一整条花街,尽是僵尸出没、凶煞做窝。
巨大的阴影吞没了整座城市,不是没有发现异样的,但那些人聪明点,便自己拖家带口地跑了;不聪明的,还想告诉他人,或者请修道者来讨个公道,自然落了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当刘扶光和晏欢打探出原委,他的后背都惊出了冷汗。
这座城已经成了僵尸的巢穴,更不用说最开始那只游尸。这么多年已过,她安居老巢,几乎吞吃了半城人的精血,刘扶光闻见满城火烧火燎的气息,就知道她早已化成了犼。
什么是犼?
“佛所骑之狮、象,人所知也;佛所骑之犼,人所不知,犼乃僵尸所变”——佛陀坐骑,能与龙相斗的,就是犼。
这么尊大佛在这儿立着,金翠虚竟也头都不回地跑过来了!
刘扶光命令晏欢,让他在金翠虚的饭菜里放了鵸鵌肉,吃下去之后,能够睡眠安神,不受日照,便不会醒来。
然后,他径直走向那条已经矗立在都城最高点的花街,利落地卸下伪装,旋即拍剑而起!
至善的清光,犹如另一轮升起的太阳,照得满城魂灵呆呆散去,僵尸俱化本相,尖叫着四散溃逃。血犼嚎叫着奔出,与他交错而击的一刹那,她已经感到了那股无可抵抗、无可比拟的天意,如高山仰止,不得攀登。
他是为她而来的……但却不是为了救赎她,他是为了杀她才来的!
“天意何曾偏袒过我,偏袒过我们!”犼披头散发地咆哮起来,一个错身,她坚若金石的身躯,已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灰白的伤口,“你不爱我们,还偏要将我们毁灭,你是何其残忍,何其残忍的……”
刘扶光不曾言语,他喘着气,眼眶漫红。
“冤孽迭代,何时才能休止?”他低声问,“你已经杀尽了一城的人,数十万之巨,难道还不能稍稍填补你的怨恨吗?”
犼淌着血一般的泪,怒吼道:“过去的憎恨和痛苦,是永远没有办法弥补的!你难道不懂?我被卖作婊子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像块死肉一样轮着肏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怀了又流,流了再怀,肠子肚子都快脱出去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长了满身疮疤,像瘤子一样的疮疤,被人活活打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呼唤过你,我说老天爷,给我一点悲悯,求你可怜可怜我罢!老天给我的只有更狠的毒打,更恨的厄运!”
血犼獠牙呲出,绝丽艳美的皮囊,尽裂作了凶煞面貌。
望着她,刘扶光居然慢慢放下了剑。
说他妇人之仁也好,说他心慈手软也罢,如何再能下手呢?看着那样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那样一双曾经清澈,如今却狰狞如丹砂的眼睛……他怀着决心拔剑,如今剑尖垂下,剑光委地,便如淌着一线痛苦的泪。
血犼蓦然愣住。
她看到了那把垂下去的宝剑,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泪水。
……那实在是沉重如山,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够承受的份量。
刘扶光彻底放下了手臂。
“也许你说得对,”他说,“六千年来,善念不存,恶意孳生……我确实愧对这个名号,也愧对你,愧对你们。”
他流着泪,问:“现在我就在这里,你想让我如何偏袒你?”
血犼慢慢闭上嘴,悲哀地看着他。
她摇着头,向后退了一步,再接连退却两步。
“我……”血犼发着抖,一瞬之间,竟按捺不住,蓦然大哭,“我早就不再需要你了!错过就是错过,迟来的补偿,对我也无济于事!”
刘扶光道:“从前没有人给你第二次机会,现在我给你。你走吧,带着你的徒子徒孙,离开这座城,我不会杀你们。”
血犼怔怔,他已经将剑尖垂直,锵然插在地上,剑锋没入大半。
“但是,倘若再有一个无辜之人枉死在你们手中,此剑必定出鞘,使罪者伏诛。你明白了吗?”
血犼默然不语,她活着是娼妓,死后为了复仇,仍然当着娼妓。对于娼妓来说,有人肯为她们落泪,这可算不得爱,有人肯为她们把钱花到实处,才算是真的爱了。
现在,他不仅为她流了泪,还为她留下了一剑的承诺……这能不能算是一种爱呢?
她后退到阴影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啸,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