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气是拿着喇叭说话的,这下,整个村的眼睛都往周洵那边转过去了。
周洵坐姿未动,明明看似比所有人都矮上一截,却没人敢小看他。
“余队长,你问这话,是希望我怎么回答呢?”周洵习惯性地掸掸衣袖,“我如果说实话,你肯定是不满意的,可我要是按你的心意去说了,你是高兴了,背锅的可是我。”
余正气被周洵气定神闲的姿态弄得有点虚,他加了声量给自己壮胆:“周洵,你不要在这里乱搅和,周伟已经说了,你把这些年收来的东西都藏在后院的老房子里,你敢不敢当着乡亲们的面带我们去验验?”
姜楠一直没插话,她在仔细观察余正气的面部表情。
这人在面对周洵时会稍稍有些退缩。
可当他说到要去周家后院搜东西的时候,自信就回来了,背板都好像挺得更直了一些。
看这表现,只怕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姜楠不免有点儿担忧。
周家母子里面,除了周洵,个个都是一脸懵。
尤其是暴脾气的周娅,已经忍不住跟高台上的余正气呛声了:“你在喷什么屎粪子?我哥当初在部队,自己得了功劳拿了奖赏,哪次回来不给乡里的困难户送帮助?后来我哥受伤,你们怎么着来的?”
周娅平日看着大大咧咧,好像个什么事都不放在心里的模样。
事实上她眼睛亮着呢,那些个受了周洵恩惠的,不说人人都狼心狗肺吧,起码有一大半是见了周洵躲着走的。
周娅冷下脸时跟周洵很有些相像,那些被她视线扫到的人,本来就心虚,一个个赧着脸垂下了头。
“咳咳咳,”余正气清清嗓,“一码归一码,我们都不否认周洵同志当初给予的帮助,所以,如果周洵同志不小心走了错路,我们都有必要及时把他拉回来,大家伙说,中不中?”
“中!”
应和的人多了,人群越发聒噪,闹着要去周家后院对质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了。
“洵哥,”姜楠贴着轮椅,“不要紧吗?”
周洵小幅度地摇摇头,朝咄咄逼人的余正气淡淡道:“既然大队长想去看看我家后院有什么,那我如果拒绝的话,肯定就是做贼心虚……不过,丑话先说前头。”
周洵眉眼一厉:“你说你接到周伟的指控,所以要去翻我的院子,我就问你一句,余队长,你是周伟的狗吗?”
余正气眼一瞪:“周洵,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你要不是心虚,为什么不直接自证清白?”
“好啊,”周洵应得很轻松,“那等我自证清白以后,你要怎么说?”
余正气握着扬声喇叭的手小小抖了一下:“周洵同志,我这是为集体为组织,如果你是清白的,那皆大欢喜,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这样啊,”周洵倒是不生气,“也行,你现在不想说也不要紧,待会儿自然有你说话的时候。”
周洵这话讲得别有深意,余正气打心眼儿里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朝身旁站着的一人看去,那人对他点点头,比着嘴型说:“放心。”
余正气觉得自己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周洵再厉害,也不可能背后长眼睛啊。
那些东西都是经过几番查探,确认周家没人,才敢偷偷藏进去的。
肯定是周洵在虚张声势!
余正气自我安慰着,振臂一呼,指挥着众人浩浩荡荡朝周洵家而去。
……
周家老屋内,一群人正在把一样样一箱箱的东西往院子外面抬。
余正气站在人群中指挥:“都给我搜仔细了,别放过一个地方。”
周家乡的村民们是都跟着过来了,但真正进去搜屋子的,还是些跟余正气一伙的人。
余正气装模作样地四处打转,趁四周一片乱,就朝那先前跟他打唇语的人使眼色。
那人会意,穿过人流往角落头的一处走。
他停留在一堆木头前,不经意那般掀开一块木板。
木板底下放着一只箱子,正是那人十分熟悉的样式和花纹。
那人心里头悬着的石头轻轻落地,顾不得仔细查看,就将箱子给拖到了众人面前,“啪”一下打开了箱盖。
“同志们快看呐,这就是周娅同志说的问心无愧?这明摆着就是一只社会的蛀虫!”那人说得慷慨激昂,“看看这都什么东西,女士皮包!手表!天呐,还有照相机!这不会是给周延准备的吧……”
那人使劲表演了好一会儿,这段台词他之前一个人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多遍,眼睛没看都能背出来。
周洵的眼睛要是凶起来,那人害怕自己一个没顶住压力就露馅儿,所以说的时候面朝着四周,没低头看箱子也没去望周洵。
直到说到照相机,这个跟周延有过节的人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想趁此机会把周延也拖下去。
一个没留意,就跟周洵对上了视线。
然而,周洵脸上既没有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因为多出来的一箱东西而震惊。
他甚至还挂着笑,嘴角上扬出了戏谑的弧度。
甚至那站在轮椅后面